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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镇的光影里浮沉

2016-04-29 09:14:53

    早春三月的太阳已经有了刺眼的光芒。沿着邵伯古镇的水码头行走,我戴上墨镜用来抵挡这片穿透力很强的阳光,仿佛我天生适合无所事事。我甚至会想,这片阳光是否能渗透进我的血脉里,改写那些我生来就无法破译的、紊乱无序的命运之纹理?在时间的另一个切割面,我会怀念一生当中最饱满的热望与一生当中最澄静的孤独。春裳薄,岁月长。行走在古镇邵伯的水码头边,我感觉到有一双温柔的手拥抱了我的漫无边际、胡思乱想,还有我游离于任何一种情感之外的突兀。

    历史和现实的界限,总有些暧昧不清,我喜欢在这样的气息里浮沉,氤氲在古镇幽深的气息里,听同行者介绍:古镇的水域长约2000多米,宽约30米。在乾隆年间水运曾经非常发达,来往船只骆绎不绝,广货、茶叶、桐油、丝绸,都要从邵伯水域的中心码头中转休息,而码头上的酒馆、浴室、茶楼等也是常年顾客盈门。这个水码头,在最鼎盛的时期,商贾来过,官员来过,就连乾隆爷下江南,也是在这个码头登岸。至今,水码头边上的老人们都能说出很多祖辈上传了一代又一代的、乾隆爷登岸后的佳话轶事。那些被淹没于市井的故事,除了传说,不会再掀起任何波澜或者水花。

    在时间的洪流面前,皇帝与美人一样节节退败,片甲不留。而今天,这些水码头上的老人们,已成为邵伯水域的坐标,他们拥有对水码头的过往岁月最丰沛的记忆。后来随着陆运的兴起,水码头昔日的风光也就渐渐衰败了,到了今天,邵伯古镇的水码头已经没有船只停泊了,它已成为一种历史,不再参与到具体的生活中来了,它不再承载痛苦或喜悦、等待或离别。它曾经的沃沃其华已成为邵伯古镇缓慢岁月里的吉光片羽。

    沿着水码头行走,当春天的风抚过你的脸颊,你会发现,再辉煌的历史都只能缅怀与追忆。而生活没那么沉重。生活是个小妖精,春天的小妖精。水码头上种植的杨柳与樱花,疯了似的绿,疯了似的长。要么燃烧,要么死去。它们是不是1000年前就这么肆无忌惮、饱满丰盈、灼灼逼人、旖旎魅惑?公孙与贵族可曾为它所倾倒?爱情敌不过岁月,但能瞬间抵达心灵。满树的樱花都盛开了,在寂寞而盛大的水码头上,一朵依偎着另一朵,暗香盈盈、翩若惊鸿。它们是春之心、春之眼,是我又一次隐秘而疼痛的抒情。这些细微而篷勃的生命啊,让我想起很多年前读过的美国自然科普作家萝赛写的一本书名为《花朵的秘密生命》里的一段话:“时间是可以操弄的,时光在我们看一朵花时放慢了脚步。也许这样做,可以让我们慢些老去。”当花朵对我开口时,这个春天被重新命名——它越灵动,我越羞愧。

    如果说水码头是岁月镶嵌在邵伯古镇的一颗明珠,那么从水码头一路向西走,就来到了一条石板铺成的老巷。巷子里商铺林立,剃头店、磨刀铺、米店、油坊、纽扣店,这些老字号在飞速发展的时代里,依然保持着自己缓慢、优雅的格调。走到老巷的中心,就看到了这株已有700多年历史的甘棠树,它是古镇的时间坐标。它从高空俯视着,看着古镇走过繁华与黯淡的漫长岁月,像一个人的生命轴,从不甘到挣扎到忍耐再到安稳人生。你无法解释是时间战胜了你,还是你战胜了时间,或者是你与时间两败俱伤。

    邵伯镇也被称为甘棠镇,我更喜欢后者,甘,棠,嘴唇张开又合起,一个优雅的音律从喉咙深处被呼唤出来,像爱人的心跳,像母亲年轻时的辰光。700多年了,这颗甘棠树一直矗立在古镇的中心,与之有关的传说有多个版本,无一例外的是每一个版本都具有艺术之美、文学之美,没有人会去考究它的真实性,在虚与实之间,我更爱前者的纵深感。光阴荏苒,一代人又一代的人来过,他们把一生的挣扎、爱与恨、希望与失望,都交付给古镇,谁会记得他们?谁会怀念他们?一切都消逝了,不见了。被岁月深埋了。

    我也来过。在时间的波涛中,我将靠着一根回忆的稻草获救。

    此刻,当我抬头仰望着这棵甘棠老树时,阳光正从枝丫间漶漫开来,光影斑驳,像散开的珠玑一样照亮了古镇过往的暗淡岁月。它的树根湮没于倦怠的老巷中心,尖锐的枝头升向天空,划出一道道弧型的伤口——这人世间最深的孤独。它从不参与古镇的日常。它只适合被仰望与被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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