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伙儿回家
友约我回兴化,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这是第一次和友结伴而归,而不是和家人。
我被再熟稔不过的乡音温柔包围,不,是拥抱着,一下子感受到家乡的亲切。兴化人之间打招呼与扬州不同。对于六七十岁及以上的长者,毕恭毕敬地尊之以“某老先生”或直接称之为“某老”,我可以联想到“敬畏”甚至“敬而远之”之类的词汇,尊重里夹杂着那么一点点距离感;而在兴化,像对待家人一般,亲切地唤作“某爷爷”,对答双方均满面春风,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城市小有小的好处,小得就像一个家,身边的都自家人。有什么比这更温暖的呢?
在外读书以及工作的时间早已超过了我在兴化成长的岁月。故乡却常常在心里,尤其是故乡的食物,哪怕只是寻常。
故乡的食物,往往在感动味蕾之后,直达内心。逛完板桥故居,落座邻近的清风茶餐厅。友点了一大碗馓子煮烧饼。绵软、香甜,好吃到要哭的感觉!我想起小时候,姐姐拉着我的小手,走到离镇三四里的村庄,沿着蜿蜒的小路,穿越一块块农田。姑奶奶听到我们的呼唤,招手要我们进去,麻利地从哪个角落里舀出半碗黄豆,轻快地挪着小脚出门去。回来时,变戏法似的,手上多了两把馓子。这面前的馓子煮烧饼,让我情难自禁地想起姑奶奶那皱纹干瘪的嘴,那玄色布鞋裹着的小脚,以及她在煮馓子上面撒的那一小堆老红糖。故乡的食物之所以最美味,是因为浸润着太多的亲情、太多的记忆吧?
去年我去了菜花节,今年来到了李中水上森林公园。千垛菜花水陌交错,漫步田间,或轻舟河上,一路沃土清芬;水上森林水流淙淙,枝叶繁茂,鸟鸣啾啾。我流连其间,在时光中回味。让我几欲迷失的,哪里是被金黄芬芳的菜花,哪里是挺立茂盛的杉树林,分明是浓浓的乡情啊!
我以为自己在扬州城游弋自如,终会将他乡作故乡。没想到此番从兴化回来,在市区的巷子里,遇见陌生人,一句兴化话脱口而出:“你家宝宝的鞋掉了!”抱小孩的年轻母亲回过头惊诧地看我,没听清的样子。我自己也吃了一惊,旋即用扬州话、普通话各“翻译”一遍。原来,乡音是个低调的潜伏者,随时可以激活暴露的呀!
在“故乡”两个字面前,我脆弱,脆弱得如小学门口煤炭炉子上摊出的一分钱一张的圆面皮,经不起触碰;又如此洇润,随时像夏天的雨一般滂沱。
亲人健在的故乡,安稳的故乡。亲友作伴的归途,惬意的归途。我好想常常,挽着家人傍着友,打伙儿回家,打伙儿回家,打伙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