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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 钩

2023-05-12 08:31:59

话渔·画渔(105)

滂 钩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某种渔事淡出我们的视野有些日子了,以至于都快被遗忘了。然而有一天,你只是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那种久违的亲切也扑面而来。

场景是这样的:村庄的河埠头上,几个少年在钓鱼,手持的是用芦苇自制的渔竿,他们只是玩乐,并不在乎钓多钓少。这时有鱼上钩了,少年猛一提竿,只听“咔嚓”一声,渔竿断了,没想到是条大鱼。看到大鱼溜了,少年心有不甘,一头扎进水里,想去拽那断了的渔竿,而大鱼拖着半截芦苇早没影了。

我在替少年惋惜的同时,却从那半截芦苇想到了滂钩,也许上了滂钩的鱼儿不至于像这样逃走吧?

滂钩的“滂”,在这儿读四声,借用为浮在水面之意,其实用“氽(tǔn)”字更准确,只是音不同了。还是在小时候见过滂钩,那是一对老渔人的营生。老渔人算是我们家远房亲戚,村里人都叫他们六爷六奶。六爷六奶的渔船就系在河埠头旁,这是一条连家船,既住家又捕鱼。印象深的是他们家船艄常年堆着一捆捆芦苇,原以为是烧草,可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苇叶都没有,后来才知道这是专门用来做滂钩的。那时我常到他们家船上玩,先钻到船艄抽几根芦苇做渔竿,再蹲在一旁看他们怎么做滂钩。

六爷拿出一扎拃把长的尼龙线,线已染成赭红色,从中取出一根,扣上鱼钩,钩是那种最小型号的,比我们钓鱼用的鱼钩还小。然后从船艄抽出一小捆芦苇,细细挑选,截成半米左右长一根,可每根又不是一般齐,有长有短。我问六爷,干吗不弄成一样长呢?六爷笑了,你个傻瓜呀,两头都要有节巴嘛,这节巴能长一样长?我似懂非懂。六奶说,两头有节就不会进水,才“滂”得起来哟。六爷把钓线的另一头扣到芦苇上,左看右看好几次,每一把都想扣在居中位置。我又不懂了,也不好问,想到我们做的芦柴钩,钓线都是随便扣哪的。这一次,六爷只做了十几把滂钩,说昨天损了多少就补多少吧。六奶则将鱼钩穿上蚯蚓,蚯蚓早挖好了,养在一个盆子里,是那种极小的红蚯蚓。

我曾经出于好奇,央求爸妈允许,跟着六爷六奶的渔船去张滂钩。一提起张滂钩,总会想起那个遥远的傍晚,阳光从远边的天空斜斜地照过来,河水染成浅红,渔船沿着芦苇丛生的河边蜿蜒而行,船尾的六奶轻轻划着桨,船头的六爷将滂钩一把把布下。那滂钩就扔在水草头上,也不管诱饵是否沉入水下。这一趟布了大约五百把滂钩,天都快黑了才结束,收拾收拾,把船泊在湖岸边烧饭憩息。天刚亮就收钩了,我也揉揉眼睛起来看热闹。一开始两三把钩就有一条鱼,接着好几把都没鱼,后来又一连几条。上钩的大多是黄䱗、昂嗤,还有鲫鱼,哪把滂钩有鱼,一眼就能看出,苇竿会在水面晃动。偶尔会碰上苇竿直打转,上钩的想必是条大鱼,鲤鱼黑鱼什么的,可再怎么挣扎着逃窜,那苇竿一直浮着,至多移动几下,不会远去,更不会拖走,还真神了。见我诧异,六爷说,滂钩嘛,当然滂在水上了。我这才知道为什么要把钓线扣在最中间了,跟芦苇要两头有节一样,都是为了增加浮力。收完钩往回走,早有鱼贩子在路上等着,卖了鱼,六爷把钱揣到兜里。我觉得鱼不是太多,幼稚地问,干吗不多做点滂钩呢?六爷笑笑,当然想啦,最多时我张过两千把呢,现在老了嘛。

后来,我又跟六爷六奶去过两次。再后来,我家搬到一个叫旗杆荡的地方,就再也没见过张滂钩的,也没见过六爷六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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