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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胜湖西耿家垛

2025-10-31 09:03:17

文/刘春龙

 

写下这样一个题目,无非是想告诉读者:垛田境内有个湖荡叫得胜湖,得胜湖边有座村庄叫湖西口,湖西口有片土地叫耿家垛,还有这三者之间的关联。

得胜湖大家都熟悉,谁都知道它是一个大湖,还知道发生在大湖之上的故事,比如梁山泊后人张荣在此伏击金兵,还有白驹场盐民张士诚在此大战元军,传闻施耐庵在此创作《水浒传》……

而对于湖边村庄湖西口来说,村人更关注得胜湖的前身,说原先是一座叫德州的城市,不知哪一年陷落了,成了一个湖。老辈人还特别强调,说湖西口当年就是德州城的西门校场,比试武艺的地方。更为玄乎的,说得胜湖常会“现城”,也就是“海市蜃楼”,好多人见过。唯恐别人不信,有老先生还搬出清咸丰年间的《兴化县志》证明此事,里面确实记载了:“(乾隆)五十五年(1790),得胜湖中现城郭、楼台、市廛,景星见。”这次“现城”,人们看到了城市全貌,还有楼宇亭台,商家店铺,此乃祥瑞之兆。好多人都记得,上世纪60年代,到湖里罱泥,经常罱到护城用的“霸王桩”,那是德州的老物件了。传说中的“酒泉”也在湖西口地界,湖中一个叫“乌鬏子”的芦滩边。说很久很久以前,湖东口有人去县城,受人之托用大麦换白酒,途中遇一渔民有难,随手将大麦接济给了人家,想到回去没法交差,就在“乌鬏子”那儿灌了一坛水,到家一尝,竟是上等好酒。原来这人碰到了酒泉,“乌鬏子”下面通着德州城的酒坊呢。不过,关于“德州”之名,湖西口人对通行写法颇有意见,认为写成“德洲”才对,此中之义不言自明。

传说总是美好的,可真的会有德州城吗?既不见文献记载,也不见考古发现,也就完全值得怀疑了。

湖西口村,因地处得胜湖西侧而得名。以方位来给村庄取名,这无可非议,得胜湖东还有个湖东口,得胜湖北还有个湖北庄呢。至于村名中为何加个“口”字,而不像别的村庄叫什么“垛”啊“荡”啊,或“庄”啊“舍”啊,村民自有解答,因为有个“口子”进入得胜湖嘛。这个“口子”就是河道,且是主入口的意思,湖东口也一样。其实好理解,因为南边的芦洲进入得胜湖需要穿过车路河,北边的王横进入得胜湖则要穿过澄河,这两条河都是东西向的,得胜湖完全敞开着胸怀接纳它们,而湖西口、湖东口几乎挨着得胜湖,进入湖区并没有南北向的河道相隔。

那湖西口的“口”到底是哪个“口”呢?村里老人会告诉你,有4条港呢,由北向南依次为澄河(又叫北港)、中港、斜港、水浒港……外人更不明白了,怎么这儿还有个水浒港?以前只知道芦洲有个水浒港,后来听说湖东口也有个水浒港,难道得胜湖里有三条河道取了同样的名字?他们并不解释,只顾往下说,水浒港不是主入口,中港才是,这么多年过去,地形变化太大了……

这里所说的地形变化是指上世纪80年代,得胜湖被开挖成了连片标准化鱼池,建起了四家冠以“市”名的水产养殖场,三家乡办,分属林湖、东鲍、垛田,只有一家村办,独属湖西口村,这让村里人好生骄傲。只是这样一来,哪里还能找到中港、水浒港的痕迹呢?

原以为随着得胜湖的开发,众多水产养殖场的建立,那个本真意义的湖荡已不存在,那些因湖而生的传说也就慢慢被人淡忘,然而有一天,湖西口又在别处延续新的传说。

村子西南角有个“耿家垛”,偏离村子,稍显荒僻,有垛、有田、有水,有芦苇,还有坟地……很早以来,劳作或路过的人常在那儿发现散落的陶片、瓦片、砖块,有人捡到过瓷瓶、铜钱、铜镜,甚至挖到过砖街、井栏,还有人在水里摸到过大陶缸。人们并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也许这儿原先有人居住过,后来搬走了,久而久之也就荒废了呗。直到2008年,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期间,兴化文化部门发现了这个情况,随即向上汇报。2009年6月,江苏省考古研究所所长张敏来到耿家垛,实地考察后得出结论:“麻布纹”陶片当属战国,“筒瓦”属于汉代,砖街只有市埠才有……进而推测,这里或许就是春秋战国至西汉时期兴化地区的行政中心,设有盐政管理机构,亦即早期的“县城”。

湖西口人惊讶了:我们这里曾经是县城?可县城后来怎么又迁到五六里外的昭阳镇呢?

外人以为,耿家垛或因耿姓住户较多而得名,可整个湖西口村都没有一家姓耿的,那怎么会叫耿家垛呢?村里老人也只是猜测:是不是这个地方原来属于一个姓耿的大户人家,人们就把这儿叫“耿家垛子”?那这个姓耿的究竟是哪朝哪代人,怎么又离开“耿家垛子”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研究者认为,耿家垛最初的主人姓耿应该毫无疑问。耿姓源于春秋时期的耿国,耿国后来被晋国所灭,有贵族投奔到楚国,担任大夫之职,改以耿国国名为姓。楚国打败越国后,兴化一带纳入楚国版图,耿姓子孙或有可能长期居住于此。若干年后,这里虽成了盐运枢纽,当地人仍习惯称之为耿家垛。

现存资料表明,兴化建县于五代十国时期的杨吴武义二年,即公元920年。而坐落在耿家垛之上的“县城”,与之相比,年代更为久远,为何不见任何史料记载?如果不是县城,此等规模的聚落因何而来?如果只是盐政机构,曾经繁华的市街又因何消失?如果归因洪水侵袭,那为何反复重建,最终又迁徙他方?所有这些,只有留待未来的考古发掘来释疑了。

2025年9月23日上午,我专程去了一趟湖西口村。开车的朋友知道我此行的目的,特地从得胜湖边经过。到了村部,村支书周同书请来了几位老者,我一看,大都是熟人。我们聊起得胜湖的传说,聊起湖西口与得胜湖的渊源,聊起耿家垛的往事……然后驱车去耿家垛,沿途不时闪过连片的稻田、散落的菜畦、自在的飞鸟。再次站在耿家垛的土地上,熟悉中又有几许陌生,我的思绪穿越到2000多年前,想象这儿该是怎样一种喧闹,怎样一种风景?想着想着,忽而冒出一个念头,德洲城会不会就是耿家垛?德洲城只是个传说,耿家垛和它曾承载的“县城”却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古人见到的海市蜃楼会不会就是耿家垛昔日繁华街景的潜影?人们或许无法解释这儿何以会有一个大湖,也无法解释这儿何以会有一个“县城”,更无法解释这个“县城”何以会销声匿迹,于是经由一代一代人的口口相传,耿家垛也就演变成了德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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