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因何“在深夜想起”
请想象一下/——开满梅花的山岭/岁月的灰烬/在记忆的炉膛里/再一次燃烧/我已经不能回忆起/那些花朵从什么时候开始盛开/还有那一地葱茏的如意草/迎风摆动//
那时候我们总是不停地奔跑/那时候我们没有觉得劳累/五月是多么神奇/在我们的嘴里/在我们的怀中/也在我们懵懂的心里/那位不苟言笑的女生/在某一个瞬间回眸一笑/注定成为我们成长史上最动人的定格//
你说初恋与一朵云有什么区别/那飘浮不定的孤独/那说滴下来就滴下来的泪水/那没有方向的迟缓和愚钝/但是这样的一朵云彩/总是含在我们的唇角/像一树梅花/开放在并不寒冷的季节//
梅岭于我而言/就是我唯一的青春/我爱那座古老的城市/爱那座城市上空东奔西突的云朵/爱她清瘦的湖水/爱她修长的绿杨/如果我在深夜想起/那么你一定能够听到/我对青葱岁月充满不舍和悔恨的/悲悯
这首诗的标题叫《梅岭》。作者:金倜。我第一次读到它是三年前的9月。那一年的七八月间金倜君公干来宁,我们有过匆匆的一见。就在那天分手前,他从车上拿出一本事先签好的刚出版不久的新诗集《慢慢弯曲》(宁夏人民出版社版)送给我。后来这本诗集被我带到了多地阅读,并在出差的途中完成了一篇关于它的书评。而诗集中有一些精彩的篇札,比如此篇,我以为更适合拿出来作单篇赏析,所以那篇评文里也就没有专门提及。
此刻,让我们进入这首优美而不无悲壮意味的诗境之中。“开满梅花的山岭”——于诗人而言,此处绝非一种简单的意象表达,在其生命的记忆里,它乃举足轻重之地,是心中无法取代的“唯一”。因为,这里是诗人青春、爱情和诗歌最初出发的地方,围绕这一区域所发生的一切,某种意义构筑起诗人最美好也最柔软的精神原乡。那是一段从此不会忘却的“青葱岁月”,生长中的躯体“总是不停地奔跑”却“没有觉得劳累”;世界在这个20岁少年的眼里近乎完美无缺,不只有“清瘦的湖水”和“修长的绿杨”,更有“不苟言笑的女生”在某一瞬间的“回眸一笑”。诗篇以从容而节简的笔墨向读者展开了一幅幅令人怦然心动而又诗意浸淫的画面。尤以对初恋状态的描摹,不仅生动逼真且精准到位;“那漂浮不定的孤独”,“那没有方向的迟缓和愚钝”,将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别开生面地传递了出来。恰似一位靶场高手,每一粒子弹皆击中了你我他都曾经升起过的“靶心”。这样的一朵“总是含在我们唇角”的“云彩”,唤醒了多少早已沉寂的关于青涩时光的种种回忆。
读《梅岭》,我们能感触到诗中少年热血奔突的声音,能体悟到梅花般绽放的恋情里所包涵的纯洁与无邪。青春,因其短暂,甚至因其懵懂,因其莽撞,而越发让人怜惜无比;尽管有悔恨,但更多的还是不舍。读到这首诗的最后:“如果我在深夜想起”,这“深夜”二字令诗骤现急转直下之势,给人多少有点悲从中来的伤感。青春本是花开烂漫的早晨,它不属于太阳落山以后的黑夜。但青春对每个人又总是那么吝啬,不经意间便从你身上流逝。而当你猛然想起时,已然早生华发,脚步已在一天里的晌午或黄昏,甚至已是夜色笼罩的时辰。于是你站在高山之巅,回望那初登山岩时的雄心勃勃,是不是觉着有一股苍凉的风在耳畔吹过?青春不再的悲壮由此而生出一番凄美、顿悟的绝妙意境。好诗大约就是这样,不只给你美好的回忆和身心的愉悦,还把一种怅然若失挥之不去的忧伤一并带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