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泽芸

    回老公的北方老家过年之前，我就挑拣好七八本书准备带着。先生说，闹闹攘攘的，没有多少安静时间读书的。我说，先带着再说，安心点，书一本不带，感觉会没着没落的。笔记本电脑就不带了，累赘，再说老家无线网络也不方便。
    我和先生以及孩子们的书，十多本。书占地方，还重，除了孩子们必带的东西之外，就只好把其他东西精简又精简了。
    婆婆这边的风俗，从初一开始，各种拜年络绎不绝，舅拜姑，姑拜舅，女儿回娘家……
    招待客人是累的。虽然我烹饪厨艺并不是太好，当甩手掌柜肯定不合适，婆婆转几圈就会头晕，我也只好扎上围裙煎炒烹炸。
    除了亲戚，还有先生的昔日同窗、朋友、发小……盛情难却。
    正月初二，读周国平老师的文章，他在文中说：“我的建议是，在春节长假里，不但停止忙碌，而且停止热闹，不去旅游热点，不去娱乐场所，就坐在自己家里，过一个清静的节日。
    一年忙到头，忙于劳作，忙于交往。过年的时候，劳作暂停了，交往也节制一点吧，无论外面多么热闹，也给自己留一点独处的时间吧。把心静下来，与正在离去的旧的‘我’道一个别，向正在到来的‘我’颔首。”
    其实，何尝不想像周国平老师那样，躲在小屋里，守着这一年最后一刻的寂寞。每到旧年离去，新年到来，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怅惘。
    那离去的一年，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独特的，是自己生命中一个不可重复的片段，而它却永远地消逝了。守岁是一种诀别，必须独自面对，一个人怎么能把自己生命如此珍贵的片段和众人的片段混在一起呢。
    过年是一个机会，它提醒我们，岁月易逝，生命有限。这岁月不是笼统的岁月，而正是你的岁月；这生命不是抽象的生命，而正是你的生命。你也许有点儿伤感，但有点儿伤感没什么不好。你必需心疼你的生命，才会好生照料它；必需怜惜你的昨天，才会珍惜你的明天。
    在平时的匆忙中，最本真的自己往往遭到了忽视和冷落，甚至可能迷失，那么，现在让我们把它找回来，让我们亲近它，爱护它，带着它重新上路，从此不再把它丢失。
    因此，每天清晨，我还是沿袭着在上海的晨读习惯。
    想起少年时的自己，喜欢看“闲书”。可是看“闲书”是多么奢侈的享受啊！无休无止的题海压得人头都抬不起来。
    清晰地记得有一天在老师办公室翻看一本《宋词鉴赏》，如痴如醉，不忍放手。当我依依不舍地把书放回书架时，我对自己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能无拘无束痛痛快快地看这些书，该多幸福啊！
    在上海前十年，从一无所有到工作、恋爱、买房、成家、生子，把陌生都市变成第二故乡，完成一个女孩子应该完成的人生历程。这一阶段，经历五味。为了基本的生存在生活夹缝里奔袭。读自己喜欢的书，依然是奢侈。
    梁实秋说：“我喜欢书，也还喜欢读书，但是病懒，大部分时间荒嬉掉了！所以实在没有读过多少书。年届而立，才知道发奋，已经晚了。几经丧乱，席不暇暖，像董仲舒三年不窥圆，米尔顿五年隐于乡，那样有良好环境专心读书的故事，我只有艳羡。”
    记得梁实秋说最影响他的七本书：《水浒传》、《胡适文存》、白璧德的《卢梭与浪漫主义》、叔本华的《隽语与谶言》、斯陶达的《对文明的反叛》、《六祖坛经》和卡赖尔的《英雄与英雄崇拜》。我无比汗颜地发现，除了一、二，其他的我竟从未涉猎。书海无涯，如何让自己做一尾遨游更广的小鱼呢？
    常听朋友说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没有烦恼，成天乐呵呵的。我在想：现在的我多幸福啊，不用被无边题海压着，可以看自己喜欢的书，可以写着自己喜欢的文，有自己喜欢的工作，吃得饱穿得暖，亲人们安康，孩子们可爱，还烦恼什么呢？幸福莫过于此……
    这样想着，随手拿一本书在手，在这北方平原的寥廓夜色里，伴随着孩子们停均的呼吸声，在书香墨韵里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