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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断喝”

2016-04-15 09:31:02

    父亲嗓门大,这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很有优势:喊人起来做早饭,喊人上工,分派劳动任务,一声就够了,通庄都听见;孩子们玩疯了,天黑还不回家,父亲一声吼,就把我们从哪个僻静的角落唤出;甚至走失的牛羊、贪食的鸡鸭、不归的猫狗,都在父亲的一声吆喝中列队归家。我们弟兄四个,就是在父亲的“断喝”声中长大的。父亲的“断喝”,就是我们的阳光雨露,就是我们的风刀霜剑,让我们径直向上,不至于“旁逸斜出”。

    父亲走了12年了,我也已年近半百,可总也忘不了父亲的那几声“断喝”,那响亮的声音常常飘荡在我的梦中,一直绵延到我的心扉。

    10岁那年春节,我带着三个弟弟拜年。父亲叮嘱我,把几个本家长辈拜完了就回家,不要学人家通庄跑。可我很贪恋别人家给的一两块糖,或者一个柿饼、两个白果,到了约定的时间还没回家。我们一直来到村子的东北角,突然我不自觉地一打盹,隐隐地觉得父亲在唤我的名字。我变了脸色,赶紧带弟弟们回家。果然父亲铁青着脸,站在大门口等我,刚才父亲真的在喊我。我家在村子的西南角,可父亲的呼喊让我从贪恋中醒来。回家后训斥自然少不了,还好是过年,逃过了一顿打。父亲说,几块糖你就带着弟弟们满庄飞,还要脸吗?父亲的“断喝”让我记住了尊严,懂得了自我约束。

    读初三的那年,有一次和父亲出门。做什么事情记不清了,可能是去大丰装酒糟。船在河边要等几天,他带我去姨奶奶家玩。那次不知什么原因,他临行前跟我说,这次出去我把钱全部给你管,由你做主。听他的话音,我知道又在考验我。哼!我都初三了,成绩那么好,账我算不过来吗?玩得很尽兴,给姨奶奶买了礼品,在她家吃了饭,路过供销社时我还买了两本连环画,其中一本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路上我哼哼哈哈,不亦乐乎。途中要过一条河,船快靠岸了,我这才知道口袋里已经没有一分钱了。我脸窘得通红,怎么办?我对着船家嘴里嗫嚅着,不知念咕什么,傻了!父亲什么也没说,从里面衬衫口袋里掏出了两毛钱。上岸了,父亲仍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狠狠地“哼”了一声,声音不响,我却打了一个寒噤。在父亲的“哼”声中我才知道,只会算账是没用的,生活还要有计划。师范一年级,我迷上了摄影,学会了在暗房里冲洗照片。春节过后返校前,我试探着向父亲提出买个相机的想法。可父亲始终没有吭声。家里的情况其实我是知道的,弟兄四个都在读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你知道我对照相机有多渴望吗?下午要去乘船了,吃午饭的时候,父亲给了我路费、生活费和书本费。我看着一小沓10元的钱,还都是崭新的连号,就再次提出买照相机的要求。父亲忍不住了,吼了起来,你就知道要钱,其他人不过了,也不想想自己的家庭,跟人家学?我跟父亲吵了起来,八叔那天也在我家,劝了半天。那天我是哭着去乘船的,钱自然没要到。我在心里下了很多决心,不再写信回家,放假不回来。到校后大概半个月,我突然收到一张汇款单,150元,留言栏里父亲只写了两句话:你去买吧。当用不可赚,慎用不可费!我买了人生的第一个相机,“湖光“牌的,108元。多下来的42元一分也没敢用,我也第一次放假还带了余钱回家。

    事情都已过去了很多年,可我多么想我的父亲在我人生的拐角处还能够再“断喝”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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