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一直一直
五一回老家,油菜花俱已凋谢,结了绿色的种子,车行过,清香满溢。母亲在油菜田的另一头,满脸笑意。儿时,关于春天的记忆,总是黄灿灿一片,骑着脚踏车穿行其间,衣角随风翻飞。满襟花粉,一室清香。母亲一边洗,一边笑,这女孩儿顽皮,长大了,可怎么好。
晚间和父亲玩牌,母亲给我们端茶水,关切地询问我们要吃些什么。坐在一旁,微笑着看我们使诈赢父亲的钱。父亲每有不服,她便帮着我们说话,我看得很清楚的,是你输了。我们立时气盛,哄笑着反说父亲耍赖。
母亲并不识字,但年轻时会哼唱好听的曲儿。昏黄暗淡的光影里,编织毛衣的手,温暖的哼唱,写字瞬间抬头相望,成为记忆的片段。留于记忆的,还有母亲对于文字学识的尊崇。那时,我把所有的零花钱用来买无用的文学书,她一概不管,在她眼中,所有以文字为载体的信息,都是使人上进的。父亲的那些党报内刊,她都存放得妥妥帖帖。
我不会游泳,因母亲骨子中的那一点点浅薄的男女之分。
家乡的孩童们,十岁前都厮混在一起,爬树、游泳、捉蝉、掏鸟窝、摘果子,都是群体性的活动。母亲给出的禁令便是游泳除外,其他皆可。我不太明白这禁令背后的含义,坐在岸边看他们游泳,从高桥上往下跳,“嗵”一声响,溅出很高的水花。菜香满街时,被各自的母亲唤回家。儿时的我,看着这些,也不过了了,无多大意思。对游泳的强烈好奇,便淡而无痕了。
16岁那年的暑假,我和母亲坐了父亲朋友的船,去相邻的乡镇购买一些生活用品。回程的路上,船在极短的瞬间沉没。其时,我正和母亲聊着琐事,被眼前的情景吓蒙了。
我被瞬间浮力托出水面时,听到母亲高声对父亲喊了一句,不要管我,快去救丫头。而母亲也并不会游泳。
也便是那年初秋周日的下午,母亲做好饭菜,说头晕,便上床休息。不多时,我听到她唤我的声音,走近一看,她大口大口在喘气。那日,母亲被急送到医院。第二日清晨,我带了洗漱用品去给陪夜的父亲。看到病房中一个罐装的氧气瓶斜放着。年少的我轻轻坐在母亲的病床前,不敢言语。她却始终微笑着,绝口不提深夜曾有过的惊慌,只叮嘱我午间不用再来看她,不要影响我下午的课业。
独居昆山的那一年,母亲每每打来电话,关照日常,无非是些添衣、晾被、带雨具、注意门窗之类的平常话语。节日回去,父亲开玩笑,母亲已经可以在地图上找到昆山了。她亦笑着,并不言语。后来读到余杰的《火与冰》一文,他说他在蜀中的母亲“居然能像把脉一样,把出北京的体温。”我顿时泪流满面。世间,所有关于母亲的爱,都是一样的。
工作后,我给她买衣服、买好吃的,她一概推拒,却把那些我幼小便喜欢吃的土特产一样一样往常州带。南出生后,她总是娇宠着她,南调皮,常遭我的责备。是时,母亲便有些气恼,反问我,我骂过你打过你一下没有,还不是好好地长这么大了。是的,从有记忆起,她从未大声呵斥过我们,总是微笑着包容我和姐姐的任性。至今,我的尚未丢失的棱角,未人云亦云的脾性,大多缘于此。
这个五月,南说,是妈妈的月,每一个日子都是妈妈的。她还幼小,每天都说爱我,浅白而郑重。我抱着她,心存感激。这样一个清晨,南朝着阳光眯起双眼,深呼吸,然后说爱我的瞬间,我那么想念她,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