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缘去如风雨
我与惠能的“相识”,要追溯到30年前,因为讲课的需要,将他引进了课堂。那个故事说,在一家庙宇前的台阶上,有两个身着袈裟的比丘在月光下争论杆上飘动的旗,一个说,那是幡动,一个说,那是风动。争执不下时,惠能说,不是幡动,也不是风动,是心动。说话时的惠能已是佛教禅宗的第六代师祖。我用这个故事告诉坐在讲台下求知的同学们,哲学上有个叫主观唯心主义的派别。
其实,所有的主义都有一定的道理,不然,它就不可能流行而成主义。此主义批彼主义,其实就是两个大人吵架,让不明就里的孩子们听他们摆理。我们当时的课堂就有点那个味道——让一个人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叙说,而让另一个人呆在门外,还不忘将门和窗关上,怕他干扰了室内的氛围。
正因为此,我才一次又一次地讲到惠能的“不是幡动,不是风动,而是心动”的故事。
直到有一次,我听到了林清玄先生讲到了另一段有关这位六世禅主的身世。
这个故事说,慧能最初的生命历程极其艰难——三岁丧父,从此与寡母相依为命。连肚皮都填不饱,哪里还谈得上读书作诗?挨到个子稍高力气稍长的年龄,他就成年累月进山打柴,靠卖柴火维持娘俩生命的延续。所以,直到成年,慧能都属于目不识丁的一类。但是,就这么一个人,某天在送柴给一个叫安道诚的富裕人家时,无意中听到主人在书房读书:“凡所有人,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既而听到:“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是名佛法。”此时,他已心无旁鹜。当他又听到:“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心窗已被打开,心灯似被点燃。他放下柴火,但问所以。于是,安道诚将他介绍给了五祖弘忍,后面的故事,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了。
你能想象,一个大字不识的人能成为佛教的一代宗师?你能想象一个从贫苦家庭走出的人能走入某个高端领域并从此改写了那个领域的历史?他只遇上了一个人,从此人生就描画出谁也想象不到的轨迹。似乎只有一种解释:缘到了,就如云来雨至,即使不可理喻,却是自然无比。
《红楼梦》里说,黛玉的祖上也曾是列侯,可见也是个官宦之家;黛玉的父亲也曾是前科的探花,可见还是个诗书之家。照理,黛玉在这样的家庭,有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完的富贵,即使将来出了阁,也还是如史老太君或王夫人或凤姐姐那样风风光光呈威纳福。可是,偏偏她年少丧母,偏偏她无兄无妹,偏偏她秉赋羸弱,偏偏她家道式微,偏偏还父随母去,于是才有一个大家闺秀却寄居别府,于是才有出身宦门却孤苦伶仃,于是才有连自己的终生大事都无人过问,只能存希望于一个行将就木的外祖母给予关顾。可是,不如此,又怎能有宝黛的青梅竹马?不如此,又怎能有他们的日久生情?不如此,又怎能在历史的大舞台上演绎出一场轰轰烈烈倾倒亿万人的爱情故事呢?还是那句话:缘来了,一切都成了自然。
难怪,有人建议,对周围的一切人和事,应从这样的角度去观察和考虑: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无论是挫折还是困顿,欣然接受,不必纠缠;用入世的态度做事,用出世的态度做人;缘来了,顺势而为,缘去了,重新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