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她，她正在修鞋，她的头快触到脚了，这个女人身材太矮小了，却怎么也看不出是残疾或者不正常的人。她缝了一针，抬头招呼我坐下，我看清她齐耳的短发，脸面白净，亲切的模样，年纪估计在三十七八岁。

    我坐在小凳子上，心无旁骛，仔细看她怎么修鞋。穿针引线，动作娴熟，技术熟练，有条不紊，我不忍打扰。有来取鞋的人，女人看看来人，就人与鞋对上号了，钱和鞋交接得也快。取鞋的人们，有的给女人扔下整钱，说声走了；有的人零钱不够，抱歉地说，等下次来修鞋再给吧……女人不慌不忙应答，我暗暗钦佩她能有这么多熟悉的人，这么多回头客。

    有人扔下鞋走了，有人在等，不知不觉轮到我了，我连忙脱下那只要修补的鞋，脚放到我的另一只脚上。她看我不穿地上摆着的拖鞋，就随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到我跟前说：“穿这双吧。”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关系，我怕凉，你忙你忙！”

    她拿过我的鞋看了看，用砂纸蹭了蹭修补的部位，又挑选了薄皮子，摸了胶水，然后小锤子叮叮当当，三下两下完事了。我穿上了修订好的鞋，欣喜地左看右看，十分满意地说：“和新的没有什么不同。同事说得没错，你修鞋的技术果然不错。多少钱？”她说：“四块钱，有零钱就给，没有就算了。”她的话让我有些意外。

    半年后，我再次找她，她和几个同行在一间较大的房子里修鞋。那间屋子有五六个摊位，女人身边的人多。她一边与大家说话一边修鞋，看似忙碌，但仪态轻松。我先是坐在后边，先来后到，我一点一点靠近她，找空与她聊了起来，聊到了家庭、孩子。女人家有三口人，是从遥远的山村出来的，丈夫挣不了几个钱。听得我不停地追问：“你丈夫是做什么的？”“以前做点零活，现在身体不好，什么也没做。”“那么，孩子上学费用，一家人生活开销，都靠你修鞋赚取了？”她肯定地说：“是。”

    我愣了一会儿，感觉那个“是”带着一种力量，一种自信，让我油然而生崇敬之情，看着她那小而矮的身躯，我说：“那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你真的叫人刮目相看了，呵呵。”她淡淡地笑笑说：“我修鞋有不少年了，去过不少地方了，开始也不行，回头客不多，这几年，我修鞋的技术算是熟练了，找我修鞋的人也多了。来这地方三年了，有不少熟人，不少回头客。我每天早上按上班的时间到，风雨不误。有人上班路过就把要修的鞋送来了，来人能看到我，其他修鞋的还没到呢。有人工作忙，利用下班的时间来取鞋，或者来修鞋，只要有人来我就等。每天当来取鞋的、修鞋的都走了我才回家。孩子上学要不少钱，丈夫吃药用钱，收入多了，家里生活也提高了。我与顾客彼此之间相互信任，有的竟像朋友一样了。”

    与人以实，虽疏必密，与人以虚，虽亲必疏。我说：“你能在他乡撑起一片天，赢得异乡人的信任，了不起啊。”女人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