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农村插队放过鸭子，当过“鸭司令”。

    撑着小鸭船，天天带着一群呱呱呱的家伙到处转。刚割过稻的田地里，散落着不少谷粒穗子，赶上鸭子去打扫战场，让鸭子拣得干干净净。前面耕田，翻卷起一条条泥浪，散发着泥土的芳香，后面紧跟着一群鸭子，欢快地去追赶蚯蚓、蝼蛄。鸭子一旦放到河里，会拍打着翅膀，相互追逐戏水，有时会把头闷到水里淘几颗螺蛳，逮几条小鱼，那是它们的美味。天傍黑了，它们会围着我“呱呱呱”地叫成一片，等到了鸭栏的河边，我就用小挽子里的瘪稻子喂，一把一把撒到河边浅水里，一会儿就被它们吃光了，然后一个个摇摇摆摆进栏。农民常说“家有千斤粮，不养扁嘴王”，就是说的鸭子特别能吃。

    一个冬天下来了，鸭子养得膘肥体壮的，春天生蛋就“涌”，“春天的蛋能当饭”，是说春天是鸡鸭生蛋的旺季。鸭子一般是在半夜生蛋，清晨放了鸭子，鸭栏里满地的鸭蛋，拾起来还微热，一篮一篮的，保管员就拎到仓库里去了。天天放鸭子，每天拾蛋，感到特别的高兴。这时的鸭蛋空头最小，过了这个季节空头就大了。鸭蛋有的青壳，有的白壳，据说鸭子吃螺蛳多，活食多，鸭蛋青壳就多。

    回城以后，与鸭蛋的交道就是每年清明前后腌咸鸭蛋，因为这时是腌鸭蛋最好的时期。腌鸭蛋要选吃活食的鸭子生的蛋。散养的鸭子在沟头河边，吃小鱼小虾、吃泥鳅、吃螺蛳，鸭蛋敲开来，蛋清无色透明，筷子一挑很有劲，黏性很强，蛋黄圆鼓鼓的，红艳艳的，像快要落山的太阳那样。这样的蛋腌了一般到了夏天就自然冒油，蛋黄起沙。而圈养的吃混合饲料鸭子生的鸭蛋，蛋黄为淡黄色，那质量就差了。要注意新鲜，摆了很长时间的蛋基本上没什么油水了，有的还黏壳，吃到嘴里干巴巴的。

    鸭蛋在腌制之前，一定要清洗干净。因鸭栏里比较脏，蛋上面黏着许多鸭屎。腌蛋前，把新鲜的鸭蛋放在水里泡，然后用清洁球一个一个地擦洗干净，洗过一次，还要汰几次，然后要晾干，不要沾生水，干干净净的下缸腌制，否则那鸭蛋腌出来不仅会有鸭屎味儿，还容易发臭。

    腌蛋选用有黏性的黄泥土最好。有时找两块黄泥砖坯，把砖坯在缸里泡开也是很好的黄泥土。在水锅里放盐，一般十斤鸭蛋要用六七两盐，可以加适量的花椒、黄酒，水烧开，冷却后，兑入黄泥拌和。然后把一个个鸭蛋再检查一次，一定要是好蛋，有一丝裂纹都不行，然后轻轻放入稀泥里滚一下，轻轻地不要把鸭蛋碰破，让每一个鸭蛋都滚上黄泥，将多下来的黄泥，一起倒入缸里，再封口，存放在阴凉处，腌制就完成了。也有人家用盐水泡鸭蛋，那是速成法。现在现成的咸鸭蛋很多，那就更省事，开袋即食，有的牌子味道也很好。

    老话说：腌蛋下一场雨，鸭蛋咸一成。到五月端午前正好开坛吃蛋，成为一道应时应节的美食，又成为端午节十二红之一。煮蛋用冷水文火上锅，不会开裂，烧开以后，小火养三五分钟即可，要煮得稍微嫩点。

    小时候家里姊妹多，一个咸蛋要切开，一人一半。现在餐桌上拿个鸭蛋，对着亮光，看一下空头的部分，在桌上轻轻一敲，剥去一些蛋壳，就可以掏鸭蛋了。汪曾祺先生在《端午的鸭蛋》里写到吃鸭蛋，说：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一个“吱”字，令天下多少人神往啊，掏个咸鸭蛋，搭个水泡饭，特别的鲜美爽口，真是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