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鸭蛋
我当知青那会儿,麦子收上来,队里晒场上就热闹了——脱粒,晒麦。
脱粒机哄哄地开着,这边拖把的,把麦堆上的麦把一个个拖到脱粒机边。脱粒机两边各有一个长长的木条板,一人站在脱粒机边上解开麦把,沿着一块长条木板把麦子散开,脱粒机上的人就拿了一小把麦子脱粒。
脱粒以后,麦草就放到身后,随时有人接着,叉起来,用长长的叉棍抬到另一处,堆到新的麦草堆上。而脱粒机下的麦子有人及时扒开,到另一处晾晒。这一切是一个复杂而又固定的流水线,散漫的农民在这时是绝对尽职的,没有人马虎。
太阳下去时,大家休息回家扒拉几口。电工来了,拉起了大泡电灯,于是再一次上演白天的“大戏”。白天场上大多是半劳力在干,劳力还要去耕地,做秧田;晚上,有孩子的妇女就回家休息了,男劳力来了,干得更欢,脱粒机的轰鸣声一直不断,麦把来不及解,麦草来不及堆,队长不断提醒:安全安全。
入夜,闻到电线的糊味,队长担心脱粒机损坏,停了一阵,脱粒机一停,才听到大家的说话声,感觉怪怪的,场上那灯光依然雪亮。
刚安静了一会儿就听到一阵欢呼,原来吃“夜顿子”了。这是老习惯,抢场都要吃夜宵。队里会计来了,跳着担子,队长见了难得地笑着说,大家辛苦了,吃吧,会计放下担子,我们看到脸盆分别盛着红烧肉、卜页炒韭菜、苋菜汤等几个菜,还有一个盆子专门装着“涨鸭蛋”。
那“涨鸭蛋”可是我们村的“名菜”,后来看到会计做过几回。先要炒一点洋葱丝、大葱末、辣椒片,放酱油,红了多放点水,把汤烧开。这边用大碗打几个鸭蛋,然后把搅拌好的鸭蛋糊倒进去,盖上锅盖,用小火焖。鸭蛋会在汤里煮着,起孔、涨大,喧喧噗噗地入味,渐渐地凝成一个大的鸭蛋饼,慢慢汤干了,并不急着盛起来,而是四面淋油,再用大火把鸭蛋的两面煎得油油亮亮的,像一个大大的葱油饼,这时火候要掌握好,火大了要焦,火小了,油汪着不入骨。两边翻着炕着,看到可以了就起锅。可以整块盛到一个大盘子里,也可以用铲子在锅里把大饼切开,切角子,切方块随你。这种做法我们以前在外面没看过,也许是为了改变鸭蛋的原来的味儿特地这样做的。
“夜顿子”开始了,大家七手八脚用大碗在一个木桶里盛饭,围着脸盆就在麦草上坐下,大口吃饭,大块吃肉,大口喝汤。红烧肉那是大块,五花肉烧的,肥的白白嫩嫩的带皮,瘦的红红的带骨,都起亮。卜页炒韭菜是地道的农家菜,碧绿加粉白,以色诱人。苋菜汤则是用鲜嫩的苋菜,加一些蚕豆瓣烧的,淡淡的红色,豆瓣个个开花,汤不稠,却很有味。但是那晚,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涨鸭蛋”,吃在嘴里绵绵的,爽口,汤汁都含在蛋块里,油滋滋的,蛋块的面子上还有“油巴子”,脆又香,真是下饭的一等好菜。
吃饱了肚子,养足了精神,脱粒机又轰响了。不过只干了一会儿队长就收工了,第二天天一亮,还有一大堆要忙的事儿呢!
做知青那会儿,倒是学会了“涨鸭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