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钩住远行人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古奥清香的《诗经》连同那许多葳蕤草木,穿过岁月的长河,情感充沛地一直流淌到了2500多年后的今天。透过文字,采摘卷耳,望穿秋水的那位思妇,仿佛还在原野上凝望,内心里满满的俱是惆怅,如卷耳周身密集的尖刺,一心钩住那远行的良人。
卷耳,就是苍耳子,在吾乡俗称“万把钩”,儿时常悄悄地摘了来,偷偷放在小伙伴的发丝中,这下好,她一下就被钩住了,甩也甩不脱,捋也捋不掉。心里一急,嘴上便脆生生地骂了出来,骂得快,骂得溜,骂得咬牙切齿。有时还会有要好的姐妹相帮着,糯米牙一咬,莺声燕语地一起骂,这就更加热闹了,一个骂得快,一个骂得慢,两个小丫头,一个桃花脸,一个胭脂红,一个麻花辫,一个蘑菇头,俩人的耳环皆一晃又一晃,说相声似的,不觉得恶毒,反感到有趣。被骂的人都觉得好听,却乖乖地呆在那里不敢承认。乡下的小姑娘谁不会骂人呢?但骂归骂,撒一撒气,吐一吐心里的委屈罢了,那“万把钩”还要扯下来的,硬生生地扯下来,疼呐!或许能疼出一两滴泪,眉头皱得老深,长长的秀发都要带下一小缕,总得别人帮忙才可顺利取下。用苍耳子来比喻刻骨的相思,万千情丝真像那根根尖刺,扎得人心里疼。
苍耳的别名极多,因其形似的就有狼牙棒、痴头婆、道人头,“野落苏”则因其叶类似茄子而来,落苏就是茄子。以意命名更有意思,叫老鼠愁、羊负来。想想,那牛羊身上沾上了浑身是刺的苍耳子,已是够难受的,小老鼠身上哪怕只一颗,还不得钩下一大把毛,这一夜可如何是好?愁死了。“常思”,大概也是从诗经里得到的灵感吧。如此众多的有趣名称,正说明了苍耳在中国分布之广泛,不过据说,这东西却是有人驱羊,从蜀地带回的。
在乡村,阔叶利刺的苍耳并无人在意,荒野路边就有,猪羊厌弃,牛马不食,敢么?更未见过有人像诗经里的那位女子去采撷,在我们眼里,它最大的作用就是当作孩子恶作剧的玩具。但它依然固执地长于路边道旁,全凭它那坚利的“万把钩”,钩住谁,将它带到哪儿,就在那里扎根发芽,繁衍生息,即便没人待见,它亦有独特而强悍的生存之道。
但你可知,苍耳子是一味辛温解表的草药,全株泡茶喝,能治疗中耳炎的。尤其对鼻炎有一定疗效,小枣核似的苍耳子,炒熟,浸泡于香油中,数日后,以棉签蘸上,擦鼻孔,马上就能通窍解塞,长期坚持有明显疗效。后者是我在央视《健康之路》中看到的,应该不虚。大诗人杜甫也在诗中说“卷耳况疗风,童儿且时摘”,苍耳原还有祛散风湿作用的。料不到小刺猬样的苍耳子,还有着扶伤医病之仁心,令人刮目相看了。
古人喜用中草药入诗、入谜、入联,若将苍耳子当上联,下联就是白头翁,恰好两味药。
诗经里的苍耳,却是一位沉浸于坚贞爱情的古典女子,是驱之不去的千年不渝的赤诚相思,“万把钩”一般牢牢地附着在有情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