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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两篇

2016-07-29 09:46:47

黄梅雨

    春末夏初黄梅雨就铺天盖地地来了,这是江南独有的景象。小时候,我总是慢半拍,总也争不到家中那两把残破的油布伞,当然也没刻意去争——撑着那把又破又沉塌了半边的油布伞去学校,实在是件丢面子的事——这让我在进到教室的那一刻抬不起头。所以不止是黄梅雨季,一年四季我都不去争那两把破伞。我情愿淋雨。

    记忆中的黄梅雨极端充沛甚或有些忘形恣肆。哗啦啦倾泄的雨声,盖过了地面上所有的声响。天昏地暗,乾坤倒转,分明还是正午时分,却已呈黄昏的惨淡。这雨,由着性子来,毫无节制地一连下上十几二十天也没有停歇的意思,直浇得塘满河涨,一片稀糟。有一年盛传太湖水位已高出无锡城区许多,随时有倒灌的可能,弄得人心惶惶,恶梦连连。

    回想我年少时,有一年安徽黄梅雨引发大水,无数的灾民蜂涌而至,叩响你的家门。那饥馑灰暗的脸,哀泣的声音和止都止不住的眼泪,让我的少年心激烈地颤栗,我飞速地跑去翻抽屉,找我积攒了多年的零碎钱,我把所有的一分两分五分硬币毫不迟疑地统统捧给了我见到的第一个灾民——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她嘟嘟囔囔说了好一些话,大约都是感激和祝福,但我直望着她汩汩流淌着泪水的眼,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她没有家了,她失去了亲人,她没有东西吃,她没有……我就要落泪了,赶紧把门关上。

    说起来黄梅雨季挺招人烦的。空气潮湿闷热不说,做点事就出汗,身上粘粘的,像被海水浸泡过,对着空调吹,怎么吹怎么不爽。用一句话来形容,那真是“水深火热的煎熬”。但解决的办法还是有的——冲把热水澡,人立马就缓过劲来,舒坦了。

    黄梅雨来临前的大半个月气温已节节攀升,热浪袭人。黄梅雨一来,大量雨水长时间的倾注,烈日的暴戾霸气被削减了不少。特别一场豪雨过后的午夜,周遭热力尽散,把窗子打开,让月亮进来,就这样四仰八叉地平躺在草席上听院子里蛙声一片,乃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今年的黄梅雨下得温柔,暴雨不暴,小雨淅沥,却已然震慑住了烈日,以至连日来阴天居多,凉风袭人。我在好生奇怪之余,不敢辜负这天赐的恩惠,所以将南北两边的大窗洞开,日夜吹拂。

三伏天

    三伏天是不折不扣的恐怖分子。

    黄梅季一过,三伏天就迫不及待地登场了,没有对手,就它自己,不可一世地飙高音。

    时近中午,柏油马路上的气温可达四五十度,仿佛点火就着。人们尽可能地减少出门,猫在室内,吹空调或者电扇。

    那日有人敲门,我寻思这会儿不该有人来。我问:谁呀?他答:我。“我”是谁?我心里犯嘀咕。开门的当口吓我一跳——来人头裹棕色窝边草帽,脸蒙一只超大口罩,只有眼睛忽闪忽闪,而且反穿一件旧衫,连手指都不带露出来。我心里一惊。再一细瞧,原来是护工胡大姐。

    “吓到你了?外面太阳不要太毒噢!不全副武装不行哎!”胡大姐快人快语,她是来问我要不要买菜,我说冰箱里还有菜哩,胡大姐就说来清洗一下油烟机。天大热的,我心疼胡大姐,就把每周两次的买菜改为一次,什么时候需要买菜听我通知。但胡大姐人勤快,闲不住,她喜欢同我一边聊天,一边干活。

    有个顺口溜这样写道:“出门进烤箱,走路麻辣烫,坐下铁板烧。”还有一首《南京热歌》笑傲高温——“在南京,夏天是这样的:你若出门,就是烧烤;涂防晒霜,变成白灼;撑伞戴帽,便是锡纸;路上洒水,瞬间笼蒸;宅在室内,焖煮侍候;没有空调,盐水叉烧。”创作者将人们遭遇高温后的情况比喻成美食的烹调方法,从不同的结局可以看出无论是涂防晒霜,还是撑伞戴帽,或是洒水降温,最终都是一道菜,所有的防护措施都成了浮云,唯有宅在空调房里才是“王道”。

    现在的人变得金贵了,一到三伏天就如临大敌。小时候盛夏的傍晚时分外婆往院子里泼几盆凉水,又将竹床抹过,我们几个过了水关的小孩子就屁颠屁颠地爬上竹床嬉戏玩耍。和院子里的小朋友一样,大人们在我们的脑门上、脖子里扑满了痱子粉,远远望去,一院子的“冬瓜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家里忽然有了一只台扇,就搁在桌子上,还会转,我们稀罕得不得了,个个把脸凑上去,恨不能将扇出来的风全部吃掉。

    现在宅在空调房里回忆儿时那与酷热难耐的夏日死磕的日子似乎颇有情趣,但真要我们回到过去,有谁愿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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