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泽芸

曾经有要好的朋友问过我：如今的文学早已不比三四十年前辉煌，几乎边缘化了，你这样坚持觉得还值得吗？

之所以朋友向我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作为一名普通的文学爱好者，近几年在业余的夹缝时间里坚持了自己的一点文学小爱好。

一天的紧张工作之后，当其他同事去嗨歌、去聚餐、去酒吧、去逛街放松时，我几乎从不参加，都是急急往家赶。日子久了，大家都知道，纳兰要赶紧回去照顾孩子，还要写文章、读书。

我给自己定了一个要求：每天至少完成一千字的小文章，读几十页的书。

每每夜深人静之际，孩子们都已沉睡，夜空静寂。而我，在台灯下写下几段文字，读几页书，让自己的思绪在静夜世界里逡巡。

这几年就这样坚持着，积腋成裘的结果是，发表了近三百万字的小作品，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出版了几本小书。

的确是牺牲了很多的娱乐时间甚至睡眠时间。实事求是地说一句，业余坚持写作的确是一件比较艰苦的事情，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它对于我来说，也不失为一种快乐。

面对朋友的询问，我也曾经问过自己：是啊，是什么理由让我这样坚持着自己的文学理想呢？这样的坚持，值得吗？

记得作家海岩曾在一次访谈中说过这样几句话，他说：“文学，确实越来越曲高和寡了。在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甚至更早的时候曾经延续或爆发过的那种对小说、散文和诗歌的狂热，以及当时文学的崇高地位，已是依稀旧事。时至今日，大众获得知识和信息的渠道，已被电视、电影、电脑、手机之类的时髦传媒统治起来，便捷得令人瞠目。社会与时代愈演愈烈的物质化和功利化，也促使许多人渐渐远离了自己的精神家园。如今，还有多少人在固执地爱着文学呢？”

是啊，如今，究竟还有多少人在固执地爱着文学呢？究竟还有多少人还怀抱着自己的文学理想呢？

我与海岩前辈一样疑惑着，也一直找不到一个妥贴的答案。

然而，近日我收到一篇朋友转发给我的文章。我忽然觉得，我似乎找到了一点答案了。

这篇文章是一位读者在读了我的作品集《在生命转角处幸福》后所写的一些感悟。

文章名为《阅读纳兰泽芸，就是一次精神的“越狱”》。

看文章后，颇为感动。

感动于一位素不相识的读者，用自己真诚的笔触，细述与纳兰文字相遇后的心迹。

他说：“悦读改变人生，悦读助我成长，深读纳兰泽芸老师的文字，成就了我精神上的升华，让我变得谦卑，使我懂得在漫漫生命长河中，一个人实在是太渺小。深感读的书越多，自己知道的事情与不知道的事情相比，不知道的事情多得多，好比一位老司机，开了几十年车，不是越开越狂野，而是越开越沉稳。

他说：“我已年过花甲，却爱上了读书，这是受纳兰泽芸老师《人生蓬勃天命始》一文的启蒙。我也要百岁梦想花甲始，是纳兰泽芸老师让我这个在个体意义上渺小的人，找到了真正的存在感。”

一直觉得自己业余创作的那点小文字，很大程度上是属于一种爱好，或者说一种自娱。甚至生活中，在被人称为“作家”时，都觉得很不好意思，纠正他们说“是作者，文学爱好者。”

在我看来，“作家”这个词，是非常“神圣”的词汇。

是的，神圣。

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不太喜欢说自己写的那点小东西是“写作”，因为我一直以来有这样的感觉：“写作”二字是神圣的，甚至，是沉重的，是一定要带着社会责任感的。所以，“写作”一词不太容易出现在我的词汇里。我说得比较多的是“写文章”。

我喜欢东坡先生的一句话，他说：“人生之至乐，在执笔为文之时，心中错综复杂之情绪，我笔皆可畅达之。”能够用手中一支笔，去淋漓地抒发错综的心情，那样至情至性的状态，是我所向往和享受的。

而如今，每当我直接或间接地面对读者对自己文字的反馈时，我忽然感到，笔下的文字，已不仅仅是自己的自娱。尤其是当自己的文字被出版，被我认识或不认识的读者透过一本本漾着墨香的书去阅读的时候，就蓦然有了一种名叫“责任”的东西。

有人说，文学正在失去曾经拥有的引领地位。大众在互联网大形势下的碎片化、通俗化、快餐化阅读，既是大众阅读的现状，也是文学创作者们的生存现状。

然而，这种大环境，虽然看上去并不是利好，但反过来想，这对于创作者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考验，一种鞭策。因为在这样一种不算利好的大形势下还能坚持文学创作的人，是真正把心交给文学的一批创作者，这样的人能创作出来自于心灵的优秀作品。

这其实就是一个披沙剖璞的过程。

记得莫言曾说过：

“在这样的时代，我们的文学其实担当着重大责任，我们有不断为文学而努力的理由……我们应该用我们的文学作品向人们传达许多最基本的道理：譬如房子是盖了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如果房子盖了不住，那房子就不是房子；我们要让人们记起来，在人类没有发明空调之前，热死的人并不比现在多；在人类没有发明电灯前，近视眼远比现在少；在没有电视前，人们的业余时间照样很丰富；有了网络后，人们的头脑里并没有比从前储存更多的有用信息，没有网络前，傻瓜似乎比现在少。

我们要通过文学作品让人们知道，交通的便捷使人们失去了旅游的快乐，通讯的快捷使人们失去了通信的幸福，食物的过剩使人们失去了吃的滋味，性的易得使人们失去恋爱的能力。我们要通过文学作品告诉人们，没有必要让动物和植物长得那么快，因为动物和植物长得快了就不好吃，就没有营养，就含有激素和其他毒药……

我们要用我们的文学作品告诉人们，当人们在沙漠中时，就会明白水和食物比黄金和钻石更珍贵；当地震和海啸发生时，人们才会明白，无论多么豪华的别墅和公馆，在大自然的巨掌里都是一团泥巴；当人类把地球折腾得不适合居住时，那时什么国家、民族、政党、股票，都变得毫无意义，当然，文学也毫无意义……”

虽然最后，莫言的结论稍显悲观。但正如他所说，我们还是有不断为文学而努力的理由。

文学里，蕴含着一种洗涤心灵，并且净化心灵，有一种令人向善并向上的力量。

这种力量，某种意义上来说，无可替代。

在这个人们已不容易花时间为一本好书停驻的时代，我却固执地认为，文字或者说文学的力量，是永远抹煞不了，并无可替代的。

我们也永远有着为文学而努力的理由。

（本文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