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子竖起不屈的旗
田埂、路畔,最皮实泼辣的应数车前子了。不怕干,不怕湿,更不必沃土的滋养,笨重的牛脚一踩,那得多大的力度,嘿,没事,牛慢悠悠走了,它满不在乎照样挺直了身子,在轻风中招摇。车轮,应是古代的那种马车吧,上面坐了人,载了货,“吱嘎”“吱嘎”,车轮碾过,枝枝叶叶都压折压破压瘪了,车辙过处,呵,顶一身露水又精神抖擞地站在路边,昂一昂头,举了两根修长的小青穗,权当竖起的旗帜,一种不屈的精神,照样蓬勃生长!
车前子,虽是路边一棵草,真不能小瞧了它。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就有它一席之地呢。瞧瞧,热热闹闹地,她们来了,“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非常工整的四字短句中,看到的就一个采收的动作,什么掇、捋、袺、襭,一双双灵巧的手鸟儿啄食般的,比赛似的,不是采就是收,手里握不下了,便用衣襟兜,活像老家的农妇村姑们在金色的秋阳下摘棉花了,心田里洋溢着丰收的喜悦,空气中都是一片陶然,隔了两千年的时光,字里行间仍能满满地感受得到,仿佛能听到她们的歌声,她们的嬉笑,她们脸上动人的红晕,她们劳动时的声声喘息,那种原野上的劳动场面,多能感染人啊。将最鲜嫩的车前子,连同原野的清风与纯粹的阳光采回家,烧一锅美美的靓汤,捧到男人手里,看他大口喝下,该是怎样的一份温暖与幸福——那时的车前子就是当菜吃的吧?
如今,似乎没人这么吃了。车前子就是一味草药,有清热利尿、除湿止泻、清肝明目、祛痰止咳功效的。
儿时,我对车前子一点都不陌生,那时只知叫“牛耳朵”,乡里的叫法,以形命名罢了。唐山大地震那年,姐家粉嘟嘟的一个小女孩,特漂亮,才一岁多,老是抽风,那时人人自危,村里根本谈不上什么医疗条件,土郎中看了,说多采些“牛耳朵”,煎汤喝,试试看?我便每日里去采牛耳朵,找那最肥硕鲜嫩的采,一采一大把,熬成汤,喂她。只望能换回她的健康。但是,她稚嫩的生命,到底如清晨的露珠,过早地蒸融了……
车前子也开花,青色,平淡素净地开在长长的穗上,如微型的狗尾巴草,花谢了就成蒴果,滚出溜圆的种子,比菜籽更细,遗失在草丛中不见了踪影。来年春天,就会发现有几片“绿耳朵”冒出,那是车前子的新生命。只是,春草年年绿,生命却一去不回头了。
细细看,一棵棵静朴的车前子,硕大浓绿的叶片,真像极了牛的招风耳,听风,听雨,听来往的车轮与人间的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