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文 学的细雨
□本报记者 郭亚群
10月23日上午,小雨。这是今年秋天的第几场雨,记不清了,可这场雨却是这个秋天最温柔的一场。雨丝像是无数蚕娘吐出的银丝,细细密密地在空气中荡漾着,弥漫起一层薄薄的轻纱,将青砖黛瓦都笼罩其中。远远望去,像是有谁特意为你氤氲了一幅江南烟雨的水墨画。湿润中含着热情,温馨中透着细腻,细腻中荡着温柔,甚至是有一些缠绵了,原本渗着秋凉的细雨竟有了一股温暖的气息。
毕飞宇工作室·第七期小说沙龙就在这样一场温柔浪漫的秋雨中拉开了帷幕。先生似乎消瘦了一些,可是依旧神采奕然。他为我们带来了老朋友李风宇、庞余亮,也带来了新朋友——省作协党组书记、书记处第一书记韩松林和省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钟山》杂志主编贾梦玮。
本次沙龙的问诊小说《满面春》的作者是小说沙龙开办以来年龄最小的,可是作品给人感觉却是一位对我们根植的这片土地拥有无限眷恋的历经沧桑的老者在给年轻的一代讲述过去发生的事。作者用干净优美的文字将老兴化城的风土人情浓缩在一篇万字的短篇小说里,让家乡的读者读来多了一份亲切感。
“这篇小说如历史长河中的静流,没有节奏感,没有高低音,没有亮色,读来有一些艰涩。”“小说的开头就说到拆迁,可是等我再看到拆迁这个词语的时候已经过了很长的篇幅了,进入得似乎太慢了。”“小说中的人物写得比较生硬,如主人公赵润生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不像人物自身在做,而是作者在支着他做。”“小说里出现了太多的人物,我觉得可以去掉一些,如此短小的篇幅里出现这么多的人物是让读者很头疼的。”这是第三个年头,第二个秋天,小说沙龙进行到了第七期,大家都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无需累述,直接命中主题,指出小说存在的种种不足。
“菖蒲这个细节没有用好。我觉得可以将这个菖蒲多一些笔墨,这也是一份情怀。”“如果是我写,就写一个小人物,他原来的藏宝楼只剩下茶壶了,而徐大贵实实在在的浴室就要没了,他幸灾乐祸,出门买了猪头肉,买花生米,喝老酒,自己找乐。这个时候他的性格已经扭曲了。”“不管是吴老三还是赵润生或者徐大贵,甚至是马晓明,他们对小镇原本的生活都是很留恋的,所以对拆迁这个事情的反应不是单一的情绪,而应该是多种情绪纠结在一起, 觉得可以将文中出现的人物全都聚集在小小的浴室里面。这样空间小一点,冲突强烈一些。”除了对小说本身的感受,大家还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建议,给作者的修改提供了更多的参考。
“房子是100年的,而树是明朝的,这个时间有些混乱。”“赵润生的形象似乎与他的年龄不是很符合,一个五六十岁的人不应该如此的老态龙钟。”“赵润生结婚是1985年,而他现在50多岁,这样推算应该是2010年左右,而小说里描述的一些场景又似乎不是2010年的状态。”文学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千人千面,每个人都有自己写作的嗓音,不同的创作思维,在讨论中经常会有不同的声音,有些甚至是针锋相对,互相悖逆的。可是针对这个小说文本,大家找出了一个共性的认识,就是小说时间的把握不当。
在大家说起时间的问题时,先生谈了自己的看法:“如何让小说有张力,秘密就在时间上,任何一部小说都有一个叙事的基础时间,对小说来讲,时间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人物。对于这个小说来说,基础时间就是赵润生吃早饭,可是作者对这个基础时间不在意,老是把它丢了,这个就无法形成节奏,就没有张力,就无法形成一个‘事’。小说中提到的荸荠漆、三五牌座钟、环球气筒、凡立丁啊,这些词构成一个时代的特征,可是它们都散在里面,没有用好。这个小说是让人着急的,你吃早饭听到拆迁,小说都过去一大半了,还在那个上午,时间始终没有跨出去。另外,读者对这个小说的阅读期盼是什么,拆迁了?如何面对我们不管,可是这个小说写的是个啥呢?重点放在了洗澡上,那个澡和拆迁是扯不到一块儿去的。”除了看法,先生还给出了自己的修改建议:“假如我来写的话,拆迁过程已经开始了,直接进入拆迁的现场,其他的都拆了,可是还有一个茶馆,一个浴室孤零零的在那儿,赵润生就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我就写一个晚上的事情,把场景写一写,全部拆了,一片狼烟,赵润生拿着一个茶壶来洗一个澡,等他出来的时候,外面是一个大废墟,可是他根本看不见,深一脚浅一脚的,他依然觉得满面春。这样,这个小说就不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豆腐,马上就会好看起来。”
深灰色的POLO衫、深绿色的运动裤,黑色的运动鞋,每次回家,先生穿着都很随意。锃亮的脑门上架着一副眼镜,时而轻拿于双眼前,不用时又架回去。和最开始的几次小说沙龙不同的是,先生的话越来越少,他更希望听大家畅所欲言,而不要因为现场有所谓的名家就束缚住自己的思维。私下里,先生曾说过,若有一天,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有人跳出来说:“毕老师,我不同意您的看法,我觉得这样比较好......”那样就好了,因为大家不再迷信权威,更能够将自己的思维打开来,这样小说沙龙的意义也就真正体现了。
先生的话总会一座皆惊,让在场的人心折首肯;同样,沙龙中不同的声音也会刺激到先生脑中的兴奋点。“我觉得可以将南门大街拆迁展开写一下,对于年轻人来说拆迁改造没有太多的感受,而对于文中的赵润生来说,他无法适应那样的城市生活,他反对这个,但是他无法控制,只能接受,城市的繁华时刻在折磨着他。”第一次参加小说沙龙活动的赵冬俊刚说完,先生惊喜地说:“这个想法很好,谢谢你的观点让我想到了一个点——写小说的时候常常会遇到一个道德选择的问题,比如这个小说,要保护历史文化,哪儿都不拆才好,但是理性地想一想,要想发展拆迁是必然的。如何让这个冲突在赵润生的内心体现出来,呈现出那种无奈感,这样小说就深入下去了,就好看了。”也许先生所期盼的出现敢于挑战权威的人已经不会太远了,这样的学生与老师之间的互动越来越多,彼此越来越近,等到距离感彻底消失的时候,也许我们会如朋友一般讨论甚至是争辩。
本次请到的嘉宾是口碑甚好“不薄名人爱新人”的《钟山》主编贾梦玮老师,在大家讨论的过程中,梦玮老师就不断与先生耳语,他认为这篇小说是散文的思维,而不是小说的思维。“万字的短篇小说其实是很难的,每一个人物、每一个物件,甚至每一字透露出来的信息,你都要给它一个去向,你不能写了就丢了。小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它是一个散文的思维,赵润生遇到了拆迁的问题他不愿意,为什么?然后回忆了过去的种种。而小说不能是这种归纳性的思维,当然回忆的这个一二三四五,如果其中有勾连、有推进也是可以的,但是这篇小说中并没有。”
和梦玮老师一样初次来到小说沙龙的还有省作协党组书记、书记处第一书记韩松林,韩书记惊叹于这样的文学活动中,即便现场坐着国内知名的作家,现场的讨论依然非常真诚,并且热烈,他更感叹于这样的一个小城中有这么多的人对文学有着如此执着的追求。
“文学在这个时代能坚持下去真的很不容易。今天的老师们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木柴’,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用这些木柴把水烧透,把菊花茶煮好,把文学搞好。”小说沙龙的“课代表”庞余亮如是说。正如梦玮老师所说,纯粹的东西总会有一种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会让我们更加坚定,更加执着。
屋外,蚕丝一般的绵绵细雨已经消失了,留下的是桂花树叶上的水滴,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潮湿。屋内,文学的雨丝已经缱绻于心田,给我们留下的又会是什么?
摄影:张娈鸾 杨桂宏
韩松林
贾梦玮
毕飞宇
李风宇
庞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