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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 欢

2016-12-02 09:00:19

□王 晓

重阳前后,吃蟹的好时候。“九雌十雄”——说得更精准些:农历九月吃母蟹,十月吃公蟹。母蟹黄大,公蟹膏肥。这蟹可以一直吃到什么时候呢?过去讲蟹立冬,影无踪,天冷蟹藏,难以见到,现在大规模的人工养殖,包你吃到立春。

世人都知阳澄湖大闸蟹的名头大,殊不知,我的家乡里下河地区,螃蟹的品质绝对上乘。小时候,我的家乡,螃蟹真不是稀奇物。

庄上最南端,姑奶奶家独一户,厨房临水。姑奶奶家做豆腐,晚饭后灶塘里架上柴火煮豆浆,火不大,保证打个呼噜夜里起来吊浆正好。蟹呢,喜欢暗夜里的光亮,顺着河坎爬上岸,再爬到姑奶奶家的厨房,早起的人总能捡到好几只蟹,那些蟹都是勇士,披荆斩棘而来,又肥又壮。

姑奶奶随手扔进小些的铁锅里,舀上一瓢水,引火,三四个草把,锅开蟹熟,红艳耀眼。大人要下地干活,没工夫吃这费事玩意,给我们小孩子吃。碗底一点醋,边上一盘蟹,吃了当早饭。那蟹让小人儿知道了什么叫鲜美,有水草晨露的味道呢。母蟹的黄好大一块,饱满结实;公蟹的膏呢,白亮晶莹。不论公母,不论黄膏,啃一嘴肥哒哒、油叽叽的,过瘾。

不仅仅是黄膏美味,那又粗又长的蟹腿,也诱人。乡下孩子,猴急,用不了费事的蟹八件,摘下蟹腿,关节处一分为二,咬掉尖端,牙齿从根部往尖端顺势磕碰移动,一节肥嫩的蟹腿就出来了。

我家住在庄子中心,离河边100多米,水边到我家,中间隔着一排我家的猪圈和一户人家,猪圈本来占地不大,我的父亲勤快,农闲就罱泥积肥,日子久了,猪圈边就多出一块平地。船上人家老于看中了,跟我父亲借来扳蟹。

秋天一到,老于家的船就开来了,带着一家老小,在我家猪圈边上开始支网。那网有整个河面宽,大致正方形,有铅坠沉在水里,网放下去,不影响行船。老于扳蟹,这网就像特大漏勺,隔一阵在水里捞一回。

老于还带来成捆的草绳,不,应该叫草索,它比普通的草绳粗多了,牛腿粗,酱油色。每天太阳落山,老于就点上草索,那草索离水面一线,一路蜿蜒到猪圈,有点湿,进度慢,浓浓的稻草味,随青烟升腾四散。老于要的就是这个味,说蟹喜欢。猪圈外墙上挂盏马灯,老于的准备工作就结束了,可以到我家喝酒了。他的八个姑娘和一个叫扣桩子的儿子早已和我们在巷道、草垛边追逐打闹。

每次总是玩疯,被父母连拖带扶弄到床上。没有见过老于收获的场景,至今有些遗憾。老于扳蟹全在夜里,那些蟹闻着草索味,顺着老于给他们铺好的网,成群结队奔他而来。人冷穿袄,蟹冷钻草。没草,蟹们当网也是草了吧?不仅仅是这一段河面,家乡的河沟湖荡都是相通的,老于的蟹扳不完,每年秋天来。

每天早晨倒是能看见老于从水里提个深深圆圆的虾笼出来,给洗衣服洗菜的人们展示他昨夜的收获,都是大青壳啊。村里人不眼红,那时节蟹不是稀奇物,谁家花钱买蟹吃啊,老于做生意,卖到哪里去不知道,9个孩子是养活了。

外地工作生活后,发现身边人对蟹蛮重视的,请客吃饭,上螃蟹是贵宾。自家团聚,买螃蟹是至亲。那价格,贵得啧舌。近年来,蟹的价格一路走高,走品牌路线的,以身份论价,更是吓人。常常不能理解,不就螃蟹么,有啥稀奇的。那蟹,有的痴肥,有的寡瘦,痴肥的是蟹塘养殖,寡瘦的等级低价格便宜的,常常吃不出记忆里的蟹味。渐渐的对蟹没什么兴趣。这话要遭很多人喷的,但若晓得我小时候的蟹事,一定觉得我实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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