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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的冬天

2016-12-09 08:50:26

 □葛亚夫

阳台面南,那是离太阳最近的方向。挨过晌,陆陆续续,阳光就挤满了阳台。

阳台上的冬天,时光有些紊乱,有些恍惚,有些无论魏晋。那些花草,或肥或瘦,迷瞪着眼,像极了窝在墙根晒太阳的老人。有时,根须睡了,枝叶醒着;有时,枝叶睡了,根须醒着;有时,面南的枝桠睡了,面北的醒着;有时,面北的枝桠醒着,面南的睡了……

活到一定年月,时间也拿你没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那些晒暖的老人,很难分清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冷不防,一个瞌睡、一个哈欠,就有十万八千里。花草也是,活到一定时节,风轻云淡,一样能活出自己的境界和洞天,用先贤的话,叫——自在。

草木有本心。心不动,风则不动,枝叶亦不动。荣华转瞬一朵尘,衰落倏忽一叶风。

彼岸花是春天来的。七片叶,一擎花,承天接地。妻说,它辟邪!她俨然菩萨模样,要度我一生。少时,命运多舛,我一直噩梦缠身。或夜半梦游,或半夜惊叫。更甚者,她背向我睡时,我会把那后脑勺误作为鬼脸,拳脚相加。她颇有微词,坚持认为这是一种病。

她的治疗方案是请一盆彼岸花。她奢想用花度我到彼岸。算命先生的药方,她也信!

妻很忙,打理一家店,还兼三四份职。花请来后,就和我一样,自生自灭了。入夏,花却逆流成河,渐次枯萎,是到彼岸了吗?不久,花盆里跑来一棵狗尾草。撅着尾巴,深埋起头,从暑夏刨到寒冬。直到现在,我还认为,一定是狗尾草,把彼岸花吃得片甲不留。

那棵玉树,绝对是“网红”,即使临风,也是个胖墩,哪有一丝亭亭玉立的姿容!

妻脱掉玉树的马甲——它还叫厚脸皮树。这倒贴切,瞧那身板,丰叶肥枝,一看就是好生好养的主儿。然而,入秋后,面北的枝叶开始枯萎。待到冬天,已枯掉半壁江山。我打趣妻说,你要是学玉树,减肥大业早成了!她笑,直摆手:谁让你给我这么多阳光呢!

没想到,草木也像人,厚脸皮也有颗琉璃心。我把玉树南北对调,枯枝渐渐明亮起来。

那天,在阳台看书。不小心,打翻花盆。浮土散落,一芽绿探出头——是那棵走失一个秋天的彼岸花。它风尘仆仆,瘦弱了很多。我端来水,它“咕噜噜”一饮而尽,顿时有了精神。我想,等到春天,它又会是最初到我家的模样——七片叶,一擎花,承天接地。

原来,彼岸花的彼岸是它自己,它离开的和回归的,都是它自己。人何尝不是呢?

女儿出生后,我从宅男升级为奶爸。下班后,我一手挽女儿,一手持奶瓶或书本。女儿吃奶,我看书。女儿长得阳光般快,温暖柔软,小脸吹弹即破。那些文字也饱满多汁,似乎要长出书页。当玉树的新枝又长到女儿般高,我已记不起,上一个噩梦是隐身于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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