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垛
□孙 荔
每每看到车窗外掠过的一个个金黄的草垛,心里便生出一种亲切温暖的感觉,因为那曾是童年记忆里最熟悉的风景。
记忆里的村庄,就像一幅美丽的素描画,村庄、草垛、树木、小河、忙碌的农人,还有袅袅的炊烟。有村庄的地方就有人家,有人家的地方就有草垛,有草垛的地方就有温暖。
麦收过后,村头的晒谷场上,会星罗棋布地排列着草垛,像一朵朵大蘑菇,又像一个个迷魂阵,静静地陪伴着安静的村庄,像一个个守护神。
草垛多形如粗犷的汉子。堆一座好的草垛,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先把草垛摊开晒干,让每一根草上都沾满阳光的气息。女人用桑木杈叉住一捆,往上一甩,男人则蹲在上面稳稳地接住,这样一层层叠起来,麦秸要一边往上堆,一边不停地踩实,最后覆盖上草帘,勒上长草绳才算完成。
在那个年代,农村家家户户似乎总是缺柴少草,俗话说,不怕锅无米,就怕灶无柴,因为关系到生存。我们生活在果园还好,每年入冬苹果树要剪枝,我们便把剪下的苹果枝条拣起来堆在院子的角落里,苹果枝是耐烧的,那些草垛远远不够一个冬天的柴火,顶多能度过初冬。有柴烧的日子是踏实的,这时父亲的腰杆会挺得很直,因为寒冷的冬日不用怕了。
那个时候,生活离不开草垛,从草垛上扯一把麦秸,当作“引火儿”扔进灶膛,很快炊烟四起,小院里飘出香味儿。每年春末初夏,小母鸡们开始生蛋了,母亲便从草垛上拔下一大把清新的松软的麦秸,细细地铺在鸡窝里,这样每天都能在草窝里捡到四五个鸡蛋。冬天下雪的日子,猪窝里也要铺上一层厚厚的麦秸,寒冷的冬夜里,几只猪偎在温暖的草窝里呼呼大睡,似乎梦里也有甜甜的麦香。
记忆里,我和小伙伴们时常会爬上草垛打耍一番,打累了会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晒太阳,懒懒的,暖暖的。有时会躲到草垛里捉迷藏,扒一个窝,用麦秸盖上自己,小伙伴们很难发现,有时藏着藏着就睡着了,害得大人扯着喉咙满天地呼喊。
其实草垛还有一个好处,为村子里的年轻小伙姑娘们谈情说爱提供了场地。《人生》的电影里,刘巧珍和高加林依偎在麦秸垛旁,悄悄说话的场景,诗意、温馨而浪漫。
草垛是凝重的、苍凉的,草垛是一种物质,更是一种象征。法国后印象派画家保罗·高的草垛,是令人神清气爽的,色的温暖,光的烂漫,让我们在光与色中触摸到蓝天和白云。蓝天、白云、草垛是我们永远也无法舍弃的精神之源,是我们的心灵绿洲。
如今的农家,做饭和城里一样用了燃气灶和电磁炉,麦秸等各种农作物的秸秆都被辗碎还田了,乡村不再有草垛的风景了。
没有了草垛的村庄,总觉像少了什么,总有一种挥不去的惆怅与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