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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语言的 “谋 杀”

2016-12-23 08:11:33

□本报记者  郭亚群

冬天就是冬天的样子,尽管太阳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和煦的阳光洒满大地,可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无法躲藏的冷,这样的冷不像北风呼啸时的刺骨,却有一股如丝如缕的寒气从你的袖口、领口钻进身体,让你不由缩紧了身子。

12月17日上午,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却寒风侵肌的冬日上午,毕飞宇工作室·第八期小说沙龙如约而至,我们迎来了本期小说沙龙的特邀嘉宾江苏法制报副总编辑宋世明,小说沙龙的老朋友《雨花》编辑部主任刘春林,新朋友省公安厅作家韩青辰、南京公安局胡建明、雨花杂志社的西昆。

与以往不同的是,小说沙龙的课代表庞余亮先生因为工作不能来到现场,本次的沙龙由“三剑客”中的另一个成员——金倜先生主持。与往常相同的是,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直接进入文本讨论。

本次的小说文本,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怪诞的老人为了圆儿时学习的梦想,在垂暮之年学习外语的故事。小说为我们展现出了一个空巢老人的孤独,透视出了城市与乡村两种文明的冲突,以及父亲与儿子两代人之间生活态度的差异。

“小说中有许多的细节有些失真,比如地主抓到了他,认为他偷了地主家的书,将他吊起来打了一顿,可最后竟然将书扔进了水塘里。”“是的,还有前面在儿子家里为了不浪费茶叶,喝了那么多茶,夜里跑了12趟厕所,如此节俭的老人,竟然能够为了一个外人向儿子要50万。”“他说父亲一定要学西班牙语,我们应该知道一个学习西班牙语的大学生英语不可能不好的,其实那个先生是可以教他英语的,为什么非要学西班牙语呢,这个显得有点做作了。”讨论的过程中,针对小说中很多缺乏生活的或艺术的真实、不符合逻辑的部分,大家具体到了文本中的细节。

小说中作者总是“突然出现”也是大家达成的共识,换句话说,就是小说的作者没有达到忘我的地步,总是一不小心就自己跳出来说话了。比如“他那布满白内障的瞳孔里,说不清是深邃,是惆怅,还是孤独。”“巷子的空旷就像核桃裂开的一条缝隙,或许隐喻着生活的不易”。再比如“棺材是空的,盖子合上,静悄悄地躺着,映出了生存的现状和生命的透视。”“只有堂屋里那口马蹄钟滴答滴答地响着,走得持之以恒,昭示着时间的不容置疑,又显示着时光的周而复始”。小说的初学者,经常会犯这样的错误,我们写着写着,生怕读者领会不了自己的意思,自己就跳到小说里说话,这样的语言在小说中显得多余而突兀。

说了以上两点后,大家并没有放过作者。“小说中,我不明白作者为什么要写远影和女朋友的那段床事,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写这个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父亲在城里生活的那一段与后面一段有什么关系呢?完全是多余的。”“文中有很多的人物,父亲、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远影、远影女友、孙子,但是很多人都是一张照片,甚至连主人公父亲也只是一张照片而已,没有完全立起来,文中有很多的人都是没有必要出现的。”

小说沙龙进行到了第八期,大家越来越“肆无忌惮”,语言也越来越尖锐,而这样的尖锐背后是每个人对文学的真诚,对自我的真诚。   

先生穿着第五期小说沙龙时穿的那件黑色的羽绒服,摄影记者笑说,这次先生的照片完全不用拍了,因为第五期的照片就可以拿出来用了。先生总是被别人说创造了不老的神话,可这两年,先生在南京与兴化之间往返的次数已经无法估算,岁月也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些时光的痕迹。

“中国人面对小说有两个基本方式,一个是话本,要求人物的生动性,剧情的戏剧性;另外一个就是笔记,比较诗意、安宁。这个小说拧巴的地方就在于前面的部分走的类似于笔记的路子,到了拜师那儿变成了话本的路子。假如我来写,我可能会去掉一小半,到底你要哪一边,选择一个路子走下去。我觉得好的小说家都不是个东西,必须做到心慈、手狠。我的《平原》是25万字,而你们不知道的是,在交稿之前我的初稿中有8万字都是写乡土人情的,在交稿前我将那8万字全部删除了。8万字啊,两个中篇啊!当时我的太太让我把那8万字留在那,也许将来可以变成一两个中篇。我非常担心,一觉醒来,在交稿之前,我会后悔然后又将它放回去,所以当时我直接将它们清除了。那一刻我的感觉就像自己扇自己的耳光,痛苦得不得了。可是为了《平原》,我必须这样。”先生用当初自己痛苦的经历告诉我们,想得到一部好的作品,作者的手就必须做到足够狠。

“现实主义作品一定要讲逻辑,反过来说,浪漫主义小说,它有时候是不能按照逻辑来的。从第一期到第七期,我们一直都在现实主义的框架下讨论小说,这个小说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这个小说是有两个走向的,一个走向就是现实主义的走法,还有一种就是浪漫主义小说。如果我们反过来,寻找一个突破口,将其放在浪漫主义的框架里,会发现有些逻辑我们是可以不要的。”为了让大家更透彻地理解上面话的意思,先生还搬出了卡夫卡的《变形记》,“人怎么可能变成甲壳虫呢?可是看《变形记》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去问卡夫卡这个问题,因为后面他写甲壳虫的生活状态都那么真实,写甲壳虫的生活还是用写实的手法。”

经过两年的相处,不管是先生与我们,还是我们与先生,都少了一份拘束,多了一份自在。先生能够现场反驳我们的观点,我们也可以坚持自己的见解。

第一次参加活动的韩青辰老师声音有着女性特有的温柔,她与大家分享了自己的写作体验:“我是在写作中完成写作,也是在写作中学习写作。我认为写作这件事没有人教我们,我们要不停地面对自己的作品,你不停地面对文本,直到有一天你笔下的这个人物有了自己的呼吸,他自己在往前跑,你只是在帮他完成他的使命。写作最愉快的瞬间也就是这样——你创造的人物,他活了。”

同样是首次来到工作室的宋世明老师,在来到小说沙龙之前做了非常详尽的准备工作,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下了很多想法。在谈小说文本之前,他先表示了自己震惊,震惊工作室原来是这样一个闹中取静不流俗的好地方,震惊作者宽阔的胸襟,小说沙龙是一场语言的“谋杀案”,大家将文本肢解得七零八落,没有一定的承受力是不敢将文本拿到这里的;他还震惊于兴化的写作者对文本解读的领悟力与感受力以及凝聚力。大家都非常真诚而自然,没有谁恭维,没有谁虚伪,都将真心袒露于众人面前。

对于文本,他也给出了自己的修改意见:“我建议如果修改可以从三个不同的层面入手。第一层面写一个老人梦想的实现或未能实现,这样写可能会不太出彩;第二个层面可以写城市与乡村,两代人,还有老人和先生之间的文明冲突。过去的时光无法追溯,现在的生活不可捉摸,未来的生活变动不羁,在这样的情况下,紧扣住一个99岁的老人想抓住时光的内心冲突或者外部冲突来写,可以上升一点。最后一个层面可以写时光的困境,时光的漫长,人生的困境,这样很难,但可以上升到一个哲学的层面。”

记得2011年的9月先生回家乡开了一个文学讲座,当时先生说到坚持文学就必须要学会砍,在生活中砍,在作品中砍,砍的过程是极其痛苦的,但是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得到蜕变。一篇好的小说在成型之前不就是需要砍吗?砍去旁枝,砍去自我,这样的砍是让人纠结的、疼痛的,可是要想得到好作品,只能这样。第八期小说沙龙是2016年的最后一场,正如宋世明老师所说,这是一场语言的谋杀,然而这场谋杀确是“尖锐的,善意的”,我们也在这一场场的“谋杀”中得到成长,得到蜕变。

冬天就是冬天的样子,冷,丝丝缕缕的寒气逼得人直哆嗦。可是正因为寒冷才让人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暖,丝丝缕缕的暖都足以让人满足。这场文学的“谋杀”是暖的,因为她涌动着滚烫的血液,炽热的真诚,这样的暖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默无声息地注入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房。

摄影:张娈鸾

宋世明

毕飞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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