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书洋

    上世纪70年代初，相邻村庄的人们串门走亲戚，邻村的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来人，似乎是天外来客。进城对于长期封闭在小村庄的孩子来说便是梦寐以求的期待。

    家乡坐落在离县城兴化50里、离邻县东台50里的小村庄。不过，村庄上人要是进城办事还是习惯到邻县的东台。有一年暑假的一天早晨，父亲和母亲商议着过几天要和庄上几个乡邻一同去东台买仔猪的事被我听到，让我兴奋了好几天，心中盘算着这次我一定要跟着去城里玩一趟，品尝一次邻居家孩子刚去城里吃过的回来眉飞色舞地吹嘘的不知是“冰棒”还是“棒冰”的美食。

    父亲去城里的这一天终于等到了，零点时分我被父亲收拾行囊的声音吵醒，我怕惊动同睡的两个弟弟而坏了自己的好事，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没来得及套上背心就穿上凉鞋小心地打开大门，直奔停在离家不远的小农船而去。农船已于前一天傍晚收拾得干干净净。我跨上小船，移开水泥农船前艄船洞盖，便钻进了船洞里。为了防止大人们发现，我又费力地把船洞盖恢复了原状。当我正为自己的行动沾沾自喜的时候，因为同行的乡邻要把带去城里作交易的农副产品放进船洞而发现了我。因此，我遭到了父亲驱赶，而我便使出赖着不走的看家本领，因为大人们急着要赶在天亮之前到东台县城的北关桥下交易农副产品，又拿我没招，只能勉强地顺从了我。

    小船离开村庄的那刻起，看到大人们挥舞着船篙、摇动着船橹以及几个青壮年人拿着纤绳、口中哼着小曲跳上河岸时，我便放下心来了，悠哉游哉地躺在船舱，看着河两岸植物快速向身后退去时，心头不免露出几分得意。

    大约过了四、五个小时，一觉醒来，天还没有完全放亮，小船便到达东台县城北关桥下。第一次见到这么雄伟的水泥拱形桥，自己似乎在睡梦中还未醒来，但不时听到岸边担心被打办（工商局）人员查扣充公的小商贩们小心的吆喝声，以及亲眼看到岸边摆放的各种农副产品，我才确信这就是传说中的北关桥。

    小船刚停靠岸边，没等系好船缆，我便一个箭步跨到岸上。街上川流不息的场景着实让我惊喜。我第一次看到了“叮铃铃”、穿梭在行人中的自行车，第一次看到了鸣着短笛、神奇、气派的小轿车。

    好不容易进一次城，对于孩子的我来说，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逛一逛百货商店。因为怕迷路又担心找不到小农船，只有选择逛一下离北关桥不远的小百货店。百货店中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接不暇，购物者选好商品将钱交给营业员，营业员便将钱和售货凭证夹在头顶上方连着钢丝的铁夹上，用力往对面方向的收银台滑去，待收银员收好钱找完零通过铁丝再甩回来，这笔买卖就算结束。暑期城里的中午时段炎热难耐，被火热的太阳炙烤得沾脚的柏油马路上热浪袭人，百货店中比那些可望不可及的商品更能吸引我的当数那吊挂在屋顶上、落了不少灰尘表面剥落了油漆的转动起来吱吱作响的电风扇了，为了消暑我便来到吊扇下、凑在人群中好好享受了第一次不用蒲扇带来的风凉，煞是惬意……

    自行车、汽车看过了，还想看看楼。晚上，我便寻找楼。 那时，县城里也没几幢楼房，楼层最高的也就三层。离北关桥不远的三元酒家应该是县城里最著名的大酒店了。我没被酒店诱人的香味和垂涎欲滴的饭菜所吸引，倒是从未爬过楼梯的新奇催使我过一次上楼的瘾。登上二楼，走近青砖砌成的栏杆边往下一望，心中陡添几分恐惧，吓得两腿直打哆嗦，再也不敢靠近栏杆，担心栏杆断裂自己掉到地上。

    如今，我已定居上海，但总是会想起儿时第一次进城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