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年做芦菲
□颜国强
上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初,是我记忆中古镇老百姓日子过得最紧的年代。连续三年自然灾害过后,人们的物质生活不仅没有得到改变,而且愈加贫困潦倒。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时期,芦苇帮了老百姓的大忙。镇子四面环水,前湖后荡,生长着无边无际的芦苇,每年冬天到了芦苇收割的季节,镇上到处堆满了大小柴垛。芦柴分几种,笔直粗壮的称为用柴,可以用来加工芦菲、芦折;稍次一点的则用来打芦箔;再次的就是烧柴,也就是烧火的燃料。
那时,我们镇上绝大数人家都从事做芦菲的副业。生活困难的人家就把它当成主业,一家老小靠此维持生计。那段日子,走在大街小巷的任何一处,你都会看到忙于芦苇编织的人们。家前屋后空闲的地方都成了打箔子、做芦菲、打芦折的场所。年轻小伙子抽柴、剜柴;大姑娘结伙席地而坐,飞舞着灵巧的双手做芦菲;老人和小孩则在阴凉处剥着一捆捆蔑子。随处都见柴草堆,家家门前芦花飞,是当时镇况的真实写照。
芦菲芦箔是盖房子做屋面的建筑材料,芦折则是屯粮用的,将它圈成一圈,倒入粮食,然后再圈一圈,再倒入,依此重复,圈成宝塔形的粮垛,芦折的用户主要是各地粮管所和农村大小队仓库。
做芦菲的工序比较多。第一道工序叫抽柴,即用木抽子将每根芦柴抽出一道口子。抽子为圆柱形,长约10公分,直径4公分,圆木上开有直径1公分的半圆长槽,槽中心钉有倒三角形的铁片,铁片上锉有尖口。抽柴时左手握抽,右手拿起一根芦柴,将芦柴根部放入抽槽内,右手捺住芦柴,用劲抽出,左手接过来,一节一节地使劲拉,直到一根柴上剖出长槽为止。接下来的工序叫剜柴,即把抽好的柴铺放到平整的场地上,由人工拖着石磙子来回碾压,直到将柴剜扁软熟为止。第三道工序叫剥蔑子,就是将剜熟的芦柴上的草膜一节节剥净,还其本来的光滑面目。第四道工序才是做成品菲。
一张芦菲长约2米,宽约1米多。做芦菲开始要起头,然后按经纬相间一根根编织,经蔑是不能有接头的,纬蔑可以有接头,芦菲做好后,最后还要用较好的芦蔑将四面缝合整齐,行话叫作“收头”。一张芦菲做好后,做菲人就在这张底菲上起头再做第二张,如此重复,等做好了7张,就用芦蔑上下扎好6张,作为成品菲出售,6张叫作一扦菲。最下面的一张留作模具继续使用。
那年月,我们家弟妹5个,都到了上学年龄,一家七口仅靠父亲32元的工资维持生活。父母倍感生活压力之大,不得不做出了违心决定,将初中毕业的弟弟和小学毕业的大妹辍学,专职搞副业。弟弟抽柴剜柴,大妹做菲,我和二妹放学回来就帮助他们。看着父母日夜操劳,家里仅靠大妹一人做菲,我决定暗地偷学做菲,好为家庭出一份力。做菲本来是女孩子干的事,一个大小伙子做菲挺难为情的,我就躲在家中做,从不外出。做菲最难的是起头和收头,我就用笔划成不同的图形记录下来,没几天我也能独立做菲了。做菲是件苦活,且不说一天下来腰酸腿疼,就一双手来说,被蔑刺戳得鲜血直流是家常便饭。许多小姑娘常年累月瘫在菲模上做菲,几年下来两条腿走路都变形了。我做菲时间虽然不长,但这让我在学生时代就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
供销社的收购点设在镇西的草站。到了收购时间,人们纷纷用头顶上几扦芦菲,结伙去卖。通往草站的路上,卖菲的长队像一排“蝴蝶”扇着翅膀一样缓缓向前,成为那时镇上独有的风景线。说来也很奇怪,那时外地对芦菲的需求量很大,几乎是有多少要多少。收购点最多时每天能收300扦芦菲。待客户的要货电报一到,供销社即开始装船,运输的大驳船上编织品堆得有房子那么高,而且是好几条船组成一支船队,由轮船头牵引浩浩荡荡地沿下官河运往全国各地。
上世纪70年代以后,镇上兴办工业,社队工厂像雨后春笋一样出现,年轻人几乎一夜间全进了工厂,从此,古镇的芦苇编织业开始一落千丈慢慢消失。80年代后期大片芦苇滩又被一窝风开发成了渔塘。现在,芦苇荡没有了,芦苇没有了,芦苇制品反倒成了稀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