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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二题

2017-03-17 09:54:17


□王慧骐


老  申

        老申走的时候是72岁。得的好像是癌症,在病床上拖了有几年。患病是痛苦的,但老申这辈子还算得上是有福之人。

        他最早在苏北某县的乡下,家里很穷,发了狠地要跳出来。考学是当时农村孩子唯一的路,他自然也得从这条道上蹚出来。高中几年抱头滚(意指吃苦),终于考上省城最好的大学。这以后好日子也就慢慢来了,毕业后他被留在了省级机关,从小科员一步步干起。打小苦过的更知有这一天是几多不易,除了埋下头来干活,领导面前从来都毕恭毕敬,不吐半个不字。倒也不算平步青云,十好几年熬到个正处。对组织老申一直心存感恩,与上级保持一致完全不用任何人来提醒,大刀阔斧似乎与他无缘,中规中矩、谨慎行事是他一贯奉行的处世之道。

        老申读完大学是在上世纪60年代,他的婚姻也就如上辈那样遵了父母之命。发妻与他同乡,人老实,长相也不出众。婚后一二十年,他们都是两地分居,那时交通不便,老申总在两三个月才回趟家。而发妻在乡间不只侍奉公婆,还负责抚养两个陆续出世的女儿。直到上世纪80年代后期,老申都40多岁了,才向组织上提出,把老婆弄来省城,在一个单位干临时工,负责一幢楼的保洁工作。

        一家人团圆的日子过了不到两年,有一回老申被组织安排出国。没几日老婆在单位楼梯上扫地时,不小心一脚踏空,颅脑碰在水泥地上严重受伤,旋即送医却未能抢回人来。老申在国外接到电召,匆匆赶回,也只是为发妻置办后事了。

        这以后大约没出两年,快50岁的老申又再沐春风,娶了个小他20多岁的女子为妻。这姑娘当时在老申当领导的单位做资料员,是个高中毕业生,因何而看上老申不得而知。想想这小女子也是蛮拼的,嫁与老申,不光鞍前马后服侍一个年近半百的老爷子(老申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家务事基本就不知如何下手),还得给他两个业已成年的女儿当后妈。

        局外人无法论其短长,反正老申再婚后的日子倒也过得消停而美满,婚后不久,这姑娘还为老申生了个胖小子。

        老申最后几年得病住在医院,全是这女人里里外外地忙活,汤啊水的一天几回准时准点拎到床前。据说临终前老申拉着她的手,说我这辈子净欠你们女人的债了。


背头陶


        十几年前,陶和我是同事,在一家媒体。陶是新闻一部的主任,手下有二十多号记者。陶跑得最多也最得心应手的是商业口子,全市各大商场的老总好像都挺买他的账。那时候空调、家电诸雄纷争,各家商场都有自己主打的品牌,消费潮流的引导纸媒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陶在这个圈子里左右逢源,游刃有余,一些拿得出数据和扎实案例的综合性大稿子,还就非陶君莫属。

        陶在记者面前不摆头的架子,出去采访他总乐意带一两个年轻的一块跑。开选题策划会,他往往话不多,而标新立异的提法会在文章里同你谋面,陶是一个注重实干喜欢把活做漂亮的人。陶那时也就四十出点头,平日里总见他梳个大背头,但头发并不特别茂密。他说这样来得利索,每天出门也就用手扒拉两下,连梳子也省了。

        陶有相当不错的酒量,那是他年轻时在油田工作练就的。他对我说起过,那会大都是露天作业,歇了工没事可干,几个工友拢一堆便大茶缸一端,喝酒!他当时呆过的油田我知道,在那个县我也曾工作过几年。可能正是因了这一点,他同我还走得较近,有些关于报道的新想法会主动找我来聊。

后来我们共事的那张早报转向了,陶被领导重新安排了岗位,让他去集团层面跑广告。可能这不是他的强项。尽管也有些过去的人脉在手上,但求人的事他不太干得来。更多时间看他就坐在办公室里盯着台电脑,鼠标在手上划拉来划拉去的,有一阵发现他还迷上了电脑打牌。烟也是一支接一支的,抽得太多,烟缸里垒起的灰蒂几天都懒得去倒。

        他每天骑着部小轮子车来单位上班,老远看见他,那么大个身坯压在小车子上,整个形象有点滑稽和夸张。还听说他的酒比以前喝得更没节制了。他似乎再也找不回当年四出采访当晚成稿的忙碌与欢欣了。

        那一年冬天,集团派他去山东参加一个广告年会,会议结束后安排大伙去登泰山。他当时正患感冒,可以请假不去的,但他没好意思开口。爬了泰山又连夜乘车返家,回来后又去浴室泡了个澡,第二天便觉得自己心脏不行,很快便住进了医院。

        谁也没料到,陶这一去就不回了。离退休还有四五年哩,陶却匆匆给自己画了句号。我常常会在脑子里闪过他那饶显个性的大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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