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宇

淅沥沥的春雨下个不停。我陡生愁绪。因为我将饲养三个多月的野兔子，放归大自然了。它独自生活在野外，失去遮风避雨的家，能够生存吗？此时此刻被雨淋湿了没有？倘若淋湿了会生病吗？

初冬季节，去缸顾采访，旅社的老板为了招待我，说要请我吃野味。他神秘地一指院子角落的一堆黄豆秸子说，就在那里面。说完就从厨房里抓来一把青菜，三下两下扯成菜屑，再沿着角落到厨房的道路稀疏地撒去，而把最多的一撮丢进了厨房。老板蹑手蹑脚地将我推进堂屋，自己却是扒着门缝向外窥视。等待了好一会儿，老板突然拉开门，直往厨房奔去。当老板“砰”关上厨房门之后，不一刻就拎来一只野兔。他兴奋地喊着说，这是不是野味？是我在黄豆田里抓来的。看见野兔只有一斤来重，被人揪住耳朵，疼痛得浑身在扭动。我心生不忍，连声说完谢谢之后，提出要带回家当宠物养。当接过野兔的那一刻，我就悄声对它承诺，不管你长得多大多肥，我都不会伤害你。面对活蹦乱跳的野兔，我只想把它饲养长大，只想让它在我家度过寒冷的冬天，待到来年春暖花开，田野铺满青青的绿色，就让它重返大自然。

我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就在清明即将到来之时，与家人商量，趁回乡扫墓的时机，把野兔带回东乡放行。因为东乡麦田多，有麦苗可以度日，有麦苗可以遮身。可是孩子们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说每个物种都有着自己的生活领地，西乡的野兔到了东乡很可能会水土不服。再说，等待野兔成熟了，需要寻找伙伴，东乡的野兔会不会接纳它？如果不接纳，那它就会孤独终身。

我不觉为野兔担心起来。于是决定选择一个孩子们休息的假日，去野兔的家乡放行。

为了让野兔有个思想准备，在放行的前一天的下午，我就大声对野兔发表宣言：春风作伴，明天送你回故乡！

当第二天清早我去捉野兔的时候，只见它蜷缩在笼子里。我有点伤感。不免想起野兔初来家时的情景。那时它只有一斤来重，由于害怕，细小的身躯成日地蜷缩在笼子里，将长长的大耳朵耷拉在后背上，瞪着大眼睛惶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可是，在我家日子待长久了，见到我们天天为它打扫，天天为它投食，它就逐渐地变得放松了,甚至活泼起来。有时去为它打扫，它会跳着蹦着，嘴里咕咕地叫唤着，还拢起两只前爪逗弄我们。看到它可爱的神情，我们也随之情绪高涨，连连高喊着它：野兔子，野兔子！

更令人难以忘却的是，有一次，它尖锐的牙齿竟然把竹编的笼子咬破，钻了出来，躲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我们只好求助我家的小狗。小狗东嗅西嗅，终于趴下身子要往书橱底下钻。我们立即牵走小狗，拿来手电一照，野兔果真匍匐在那里。后来一次野兔逃出了笼子，跑进了卧室。我眼疾手快立即关上房门。受惊的野兔全不顾我家的环境卫生，在地板上，在床上，在被子上，蹦来蹦去；有时蹦起一丈来高，把床头台灯的灯罩都掀翻了。野兔在跳。我在大笑。我可以肯定，这样的场景绝对是千载难逢。

我们在野兔的故乡选择了一块成片的麦地。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的麦子长得比较低矮，还有很长的时间才会成熟，所以在野兔适应环境之前，不会有人来打扰它。

我们一齐站到麦田中央，拎着装野兔的口袋和一包胡萝卜，就准备举行放兔仪式。可当把野兔从袋中拎出，刚要拍照时，也许野兔见到了久别的原野，它过于兴奋，急于自由，顿时蹬动起四肢，在努力地挣扎。它掉在了地上，似乎犹豫了一下，就忽然窜起身子，倏然间不见了踪影。我们向田野间撒着胡萝卜，还在亲切地呼喊着它：野兔子，野兔子！

两个孩子在麦垄中追逐呼唤，可寻找了半个小时，终究没能再见到野兔的身影。我放心地吁了一口气：野兔还没有失去本性，它还能够和大地融成一片。

就在上车回家的那一刻，我忽然发现青青的麦田那边，有一条小河。我自责地说，这地形还是没有选好，前面有河，就会阻碍野兔的行动，孩子宽慰我说，那只是一条很狭窄的河，凭野兔的本领，只要一蹦，就能过去了。是的。我是见识过它的本领。

晚上，我躺在灯下还在惦念着野兔。我想，这野兔会不会有着灵性，念着这个曾经给予它很多温暖的家？它会不会趁着夜色来寻找我们？这可是万万不能做的事情：路程这么远，路上有着自行车，有着摩托车，有着小汽车，还有大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