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晶

春风吹来了草莓的甜香。各大水果店里，鲜红的草莓纷纷上市，就连去远郊大棚里采摘草莓、体验一把果农生活的短途旅行都受到了现代都市人的追捧。

我是极爱这红红的小果子的。而如今，每每吃到草莓，我总要念叨：“个儿再大、味道再甜，总比不上记忆中那搪瓷缸里的甜蜜。”

对童年时代的我而言，草莓可以算是典型的“奢侈品”。那时经济并不宽裕，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时常吃到水果已是稀罕事，更何况在当时大棚种植还没发展起来的草莓呢！因此自从偶然尝鲜后，那舌尖甜甜的滋味就一直令我魂牵梦绕。

夏天的夜晚，外婆笑眯眯地走到我的近旁。天井里静悄悄的，只能感觉到头顶星星投射下来的微光。我端坐在小板凳上，抬头看看外婆。她什么都不说，只顾着对我笑，不一会儿，竟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掏出一只搪瓷缸。洁白的搪瓷缸在夜空下闪着光芒，缸壁上五彩的花朵也显得愈发绚丽。伸出小手去摸，搪瓷缸是冰凉的，一股沁入心田的凉意。谁知这时，外婆却故意用另一只手把搪瓷缸的盖子捂得严严实实，生怕我提前看穿隐藏在里面的秘密。禁不住我一番撒娇、央求，最后外婆终于打开了那神秘的盖子。

哇！缸里居然是一颗颗红扑扑的小草莓，她们的脸上像落了一层雪，晶莹透亮。我的眼睛都瞪大了，只管抬头冲着外婆傻笑。用一根牙签挑出一颗，放到嘴里，那汩汩甜蜜和丝丝凉爽顺着舌尖瞬间蔓延至全身，激活了夏日里沸腾的每个细胞。我接连吃了五六个，却在继续伸手的时候被告知今天的“额度”已经用完了。原来，这一整缸的草莓，是外婆逐个洗净、用糖腌好后放在冰箱冰了一下午的成果。外婆只是淡淡地说：“留一点明天再吃。”而我只能满心不舍地用口型回答外婆：“好！”

一直以来，外婆跟旁人交流都只能看口型。年幼时的外婆读过几年书，后来因为生了一场重病而失去听力。人人都说外婆能干、聪明，她不仅识字，还做得一手好菜，年轻时更是远近闻名的裁缝。外婆靠着她的一股拼劲儿把三个子女抚养成人，现在又要照顾我们，成天跟我们这些孩子打交道。如果她发现自己说的话我们听不懂，她就拼命地比划手势，或者直接唱起她童年时的歌谣逗我们开心。虽然并不能完全听懂，但小小的我明白：我喜欢这样的外婆。

从我记事起，外婆的许多时间就安放在厨房里。一顿“乒乒乓乓”的忙活后，八仙桌上的景象就生动起来。五颜六色的拼盘端上来了，油盐酱醋的香味飘散开了。从子女到孙辈，一大家子的人围坐在一起就为了等待这开席的一刻。比起我的哥哥姐姐，我更感到幸福的是，外婆经常会额外给我“开小灶”，因为我待在她身边的时间最长。我的整个童年，几乎都是在外婆的悉心照料下度过的。什么盐水毛豆啦，炸虾球啦，藕夹、春卷啦……足足把我喂成了一个“小胖子”。每次外婆这么叫我，我就会屁颠屁颠地欢跑着过去，因为我知道可能又有好吃的了。

很多年前，外婆的子女们就四散各地。很多年后的今天，外婆的小外孙女也离开家乡开始了人生的打拼。搪瓷缸里的甜草莓仿佛是旧日里不可复制的甜品神话，它点亮了我最初的味觉记忆，也牵动着我对外婆的挂念。那甜蜜的滋味，只属于我和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