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里的两条河

□陆泉根
家乡多河。清亮的双溪水,像一条绿色的丝带,蜿蜒曲折,绕镇而去。古镇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慢悠悠得像那缓缓流淌的河水。
古镇的西头有座虹桥,夏天的晚上,会聚起一大帮乘凉的人。自然,也有专门溜过来听故事的。讲故事的是一位姓孙的老伯,读过私塾,浑圆的大肚,藏着不少好东西。明月高悬或是繁星满天,正是故事开讲的好时候,孙老伯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托着茶壶,晃着脑袋,慢声慢语。他的经典段子很多:“唐伯虎点秋香”“王宝钏和薛平贵”“李春芳殿试夺魁”……反正,不听到“且到下回分解”,我们是不肯离开的。我不知道我考大学时填报汉语言文学系和这些故事有没有关系,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些故事激发了我对文学的兴趣。
大学毕业,我回到老家,做了一名语文教师。说书的孙老伯已经作古,连同那座饱经沧桑的虹桥。不过,讲故事的人还有,小学里的桂国兄算一个,中学里的义阳弟算一个。只要有空,我总喜欢和他们坐到一起聊天,无边无际,只要能沾上点文学的边就成。毕飞宇、庞余亮还有那散发着骨胶味道的老鲁中都曾经是我们的话题。只是,更多的时候我是听众,坐在一旁,静静地竖起耳朵。桂国兄读的书多,喜欢讲,更喜欢写,写着写着便登了报,一篇接着一篇。每次,桂国兄从兴化参加完笔会回来,我去串门,他总是把封了塑的合影照片捧出来,一个一个地指着,让我辨认,张张面孔,熟悉而又陌生。
双溪水依旧流淌着,我却因为工作的缘故来到城里。闲暇,我常常挂念家乡的亲人,还有那些给我讲故事的朋友。回老家,只要有空,我会迫不及待地溜到桂国兄家,听他给我说楚水的故事。楚水笔会,家乡每年一次的兰亭盛会,准时得就像那油菜花的盛开,几十位文学爱好者和名家们面对面,拉家常一般聊文学、聊写作,这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场景啊。猛地,桂国兄对我说道,兄弟,你也写写吧,把你的故事讲出来。桂国兄的目光是真诚的,真诚得让我没有理由拒绝。
应该说,我是幸运的。我的文字很快便上了兴化报。而且,在随后的小镇文学的专版上,出现了我的名字。胡子主编特地写了《兄弟宴》一文,他这样评价我:“我一直坚信画漫画的人是智慧的,他要把生活夸张得得体,又要把问题欲说还休,同时又不能媚俗,寥寥数笔,世相百态。”这一夸,让我来了精神,对文学的热情也鼓胀到了极点。但很快我便什么也写不出来,心灰意冷得像个单相思的男人。兴化相遇,我向胡子主编请教,他说,写不出,不勉强,不妨先读点书,读书比写作更重要,好书更要精读,读透。回泰州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买书。其中,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我一拿上,就不肯放下,读了不少于十遍。
五六年的时间,断断续续,我在兴化日报发表了60多篇散文,有些散文还在省里获了奖。每次,收到来自家乡的样报,读着周刊上的每一篇文字,倍感亲切和温暖。
我有幸参加了五次楚水笔会。每次,作为嘉宾的泰州作协主席庞余亮老师都要到场,他个子不高,却能让每一位楚水人仰视。庞主席总是用简单明白而有蕴含哲理的开场白把我们的胃口调动起来。每一次笔会,我总有不同的收获,满载而归。
去年暑假,庞老师建议我出本书,给自己的写作来个小结,并且就书名和文章的编排提出了意见。我跟庞老师半开玩笑地说,好的,但你要给我写个序。没想到,庞老师一口应允。庞老师是忙碌的,他是在南京开会,利用间隙时间,写好的这篇序(见本期第6版)。应该说,这篇序催生了我的散文集《会唱歌的槐树》的诞生。
和庞老师交流,他说,看到了我,便想起一个词,“忠臣”。我猜测,这是鼓励我、还有我身边写字的朋友,要做文学的忠臣,单纯干净、心无旁骛。作为一名楚水人,我想告诉庞老师,不管我们写得如何,但我们对文学的初心不变,会永远做文学的忠臣,在文学之河里奋力游弋。
作家梁晓声说过,人应该有两个故乡,一个是地理意义上的故乡,一个是精神上的故乡。我想,我也应该有两个故乡,它们是两条河,流淌在我的生命里,一条叫双溪,另一条叫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