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 爷
□熊桂芝
爷爷坐在堂屋中央大桌子边上,床在堂屋西北角,灶在堂屋东南角落里,锅里冒着热气……我蹦进堂屋,爷爷站了起来,刚要开口说话,却先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身体也跟着前倾弯曲颤抖不停......爷爷有严重的肺结核,气管经常发炎。我赶忙上前,想搀着他粗糙的手,扶着他弯曲的腰,但却怎么也碰不到他。我急得手足无措,大声叫着“爷爷……爷爷……”原来是一场梦。
对于爷爷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淡了,甚至有时候要使劲想,才能忆起一些关于爷爷的凡尘往事。
爷爷身体不好,生产队里都知道,纯朴的人们把他安排到生产队养猪场。寒冷的冬天,我们没上学的孩子都会不约而同集中到猪场前面晒太阳挤暖和、爬草垛争江山。奶奶捂脚的铜炉,被爷爷端出来放在温暖的阳光下,一颗颗蚕豆藏匿在铜炉的木炭火里,一个个噼哩叭啦嘣开了壳,爷爷总是耐心地从炉火里将炸好的豆子拣出来,分给我们。这也许是我童年最温暖的记忆了。
小时候,没有什么娱乐项目,踢毽子也就成了最大众的体育锻炼项目,站在巷头街尾,毽子一抛,腿脚一甩,就行。可要做一只毽子却不容易,要有铜钱和鸡毛。铜钱那个时候很多,公鸡毛却不好找。和大家做法一样,将一块砖块用一根绳子扣好,然后往鸡群里一扔,总有一次会缠着一只公鸡,立马上去按住公鸡拔尾巴上最长、最鲜艳的毛。可轮到我时,出纰漏了,绳子没拌到公鸡腿,却勒住了公鸡的脖子,公鸡当场毙命。这祸闯大了。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暴风骤雨,而是美美地享受了一顿鸡肉晚餐。好像是第二天吧,公鸡的主人——我堂叔塞给我5块钱,让我带给爷爷。
1994年年底,为了不给家里增加负担,弟弟弃学当兵去了。爷爷倚在门框上,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一声小叹,轻轻说:“这回走啊,回来看不到爷爷奶奶了啊!”一语成谶。果然,弟弟军校放假回家,堂屋的西墙上,爷爷奶奶却只能端坐在相片里,温情地注视着他这个飒爽英姿的二孙子。
1995年春节过后,我要去魏庄上学了,高三关键的一学期,向爷爷辞别。他笑着问:“能考上大学吗?”心虚的我回答:“估计能考上自费。”爷爷微笑点头,我估计他不懂什么叫自费,只听懂我说能考上就行。刚上学没几天,堂哥就去学校带我,奶奶“走”了。没个把月,爷爷也追随奶奶“走”了。他并没有等到我拿到警校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
那一年的一个春天,弟弟穿着军装,我穿着警服,齐立在爷爷奶奶的坟前。垛上的油菜花,金灿灿的,十分的醉眼。我与弟弟剥了一根菜苔,嚼在嘴里,涩涩的,还是儿时的那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