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艺细胞在这里得到滋润生长
□孙爱雪
赵庄的魅力,不仅仅是商业的繁荣和市场的繁华。赵庄的文化,地域的、新生的,内在的、外在的,它们长在我们身体里,凝固在我们血液里。一个人的出生地,成长地,会影响他一生。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带着那里的烙印,那里的气息以及那里对你的点点滴滴的渗入,走进另外的地方。从张口的语言到举止的行为,从思想的意识到感情的归属都离不开那片故土。
赵庄文化站和电影院在一个大院。一进文化站大门,便有浓郁的文化氛围。院子里两处花园,花园里没有花,茂密青竹昂昂挺立,风吹来,簌簌地响,仿佛有神秘的声音在那片竹里。文化站里有图书室,能借阅,借阅的人多是学生和单位上班的。春节也组织活动,猜谜语比赛、下棋比赛,优胜者或猜中谜语者会得到奖励,一支铅笔或一个本子。星期天,许多男孩子在院子里的球案子上窜下跳,玩的人,看的人很多。
文化站的窗格是深紫红色的,古色古香。墙壁是青砖白灰,院子里散落着青石石墩,围墙上镶嵌着青砖孔洞,整体看上去,文化站雅致、大方。图书室里订着各种报刊杂志《人民文学》《小说选刊》《收获》《当代》《钟山》《雨花》等等。
文化站里一共三个人上班,站长宋庆丰,写字的刘广连和一个图书管理员。宋站长体态微胖,厚厚的两片嘴唇,一说话就是:你看人家赵本夫,那《卖驴》写绝了,赵本夫不获奖,天理难容!两片嘴唇鼓起老高,誓有赵本夫不获奖他要到评奖委员那里打抱不平之意。倘若哪个文学爱好者拿着文句不通的稿子来求他指点,他斜眼看一看人家,读一段,把稿子一扔:就这文笔,还拿出来?回家填锅底下烧去,你看人家赵本夫,那《卖驴》写的味道,你那,根本不沾边!
刘老师字写得好,公社召开大会,他要写横幅,写标语。某单位有活动,他要去写。有做广告的,在墙上写字,他也去写。似乎一个赵庄就他一个写字的,每每看到他在各种横幅、墙壁上忙绿,弯腰低头,瘦弱身躯不禁寒风,而掌上有无限腕力,各处字体写得苍劲有力而又洒脱飘逸。我见他时已是50多岁,一个儒雅清癯的老人,戴一老花镜,穿一身蓝色中山装,清瘦而斯文。刘老师谈吐风雅,待人宽厚温和,常以关怀之情、鼓励之态对待我们,偶有电影票,他没有时间去看,便送给我们。
电影院在文化站西边,高大的建筑在一望无际的农田边耸立,黄色的墙壁上贴着宣传画报,大门常紧紧关闭,人们从小侧门进去。第一次在电影院里看电影《高山下的花环》,是学校里发的电影票。我们夜晚去看,踏上高高的电影院木梯,走进电影院,电影院里高低起伏的排椅以及宽大高耸的屋顶,使我们抑制不住地兴奋,脸色红润地东张西望。电影放映了,嘈杂的声音安静下来,舞台前宽大的影布上亮起淡黄色的灯光。同学们凝神屏息看电影,看得热泪盈眶,热血沸腾。走出电影院,天地一片洁白,那夜下雪了,雪花覆盖了我们回学校的道路,我们体内的热血于冷风中还在沸腾。
电影院的经理是我们村上的,小名叫毛毛。因了他,我们村多看了所有的新片。下雨天,他把放映机带回家,在他家西屋的墙壁上放映。我和他妹妹一起,蹲在地下看,脸直直地仰着,累得脖子疼。那时放《白毛女》《沙家浜》屋门要紧紧关着,有人开门进来,里面的人小声喊:把门关严。后来不让人进,把门插上。毛毛的妹妹像公主,很吃香,小伙伴们都巴结她,她独独和我要好,拿了家里画报给我,还有藏书,都给我。她和我要好,一方面是天性上的,另一方面,他父亲跟我父亲学过打算盘。后来,毛毛去了新疆,不再放电影。而电影院和毛毛,像赵庄的两大新闻热点,在沸沸扬扬地传播。
我们一群热血青年在文化站办了一个文学学习班,请来我们崇拜的赵本夫老师讲课。还编了一个油印杂志,叫《水仙文艺》每星期举行活动,探讨梦幻一样的神圣文学。领导这份杂志的是全国著名的故事大王齐运喜老师,当时是赵庄中学的一位教师。
20多年过去,我去赵庄老街上寻梦,毫无一点记忆里的踪迹。电影院和文化站已是农贸大市场,牲口市卖农机配件,鸡蛋市改成服装大世界。一条乌黑油亮的柏油路从洗澡堂遗址上穿过,直达北京上海等地的长途车一辆辆停在路上,货运车像密封的罐头,从远方开到赵庄,推销他们的方便面和奶粉。
赵庄拒绝我以怀旧的姿态回来,可是,我听见赵庄还是叫赵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