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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脚踏车

2017-06-16 07:57:47

□陆泉根

21年前的秋天,家里唯一的脚踏车,主人换成了父亲。

63岁,肯定不是学车的好年纪,毕竟“人老骨头硬”。母亲对父亲说,算了吧,摔伤了可不要埋怨我没有阻拦你。父亲犯了倔脾气:你等着瞧。

父亲的固执里有着悲壮和无奈的意味。那个时候,贫穷犹如黑夜一般包围着我家。厂子倒闭,父亲没了收入;我们弟兄几个混得不如意,两个妹妹下岗……好在父亲有手艺,几天后,一家小厂急着请父亲去做钳工,专门锉锯。父亲终于看见一丝光亮。只是,小厂偏远,离家20多里,没有辆脚踏车肯定不行。

车是一辆老式的永久牌二八大杠,遗弃在小空房多年。灰尘和蛛网早已在上面安家落户。车的第一位主人是我的哥哥,哥哥在离家十多里的供销社上班,来来去去都仰仗着它。两年后,车的主人变成了我,我踏着它去30里外的学校上班,那是个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地方。结婚后,我把它扔在小空房,舍不得给卖废品的。

一丢三年。父亲把它搬到阳光下。岁月将车折磨得不轻:锈蚀斑斑,铃儿不响,轮胎瘪了,脚撑上还少了根弹簧。父亲找来砂纸和一件破旧的棉毛衫慢慢擦拭。钢圈慢慢有了光泽。在公路边的修车摊,父亲散了半包烟,带回家几个旧螺丝和弹簧。

父亲是木匠,不缺工具,也不缺灵气。很快,车上缺的螺丝补全,后撑上的弹簧装好,刹把也灵光了。

起个大早,父亲把车推到打谷场上。怎么上车,成了他学车的难题。父亲的腿脚实在僵硬,车杠俨然就是一座山,无法跨越。父亲红了眼,像输急了的赌徒,他要孤注一掷。“可否采用前跨上车?”一旁的大妹提醒父亲。父亲若有所悟。试了下。哈,腿子从大杠上跨了过去。是不错!父亲有些兴奋,双手紧抓龙头,脚下拼命踏着,车子在画着一个个越来越圆的圈。“哎哟!”忽然,车龙头一歪,父亲摔了下来——他的一条裤管卷进链条里了。

花了两天的时间,父亲终于驯服了他的那头“牛”。一个有些阴沉的早上,父亲把一条薄薄的棉被和一个灌满凉开水的雪碧瓶绑在后座上,悄悄上了路。

20天后,父亲回来了。车子的后座上多了一小捆木材。母亲取下木材后,父亲掏出一叠旧钞票递给她。看来父亲的情况不错:在厂里,他只负责锉锯子,工作轻松,而且,受人尊敬。以后,每隔十天八天父亲总要回来一趟。每次回来,后座上总是驮着一捆木材。随着父亲车技的提高,木柴捆也越来越大。

父亲在小厂上班的第一个冬天特别冷。或许是厂里生意好,父亲两个月都没有回家。眼看春节临近,家里的柴禾也断了,母亲很着急。父亲托人给母亲捎来口信,腊月二十九回家。腊月二十九,天下起大雪,我们弟妹几个早已回家团圆。母亲准备了菜肴,把腌制的腊肉切了一半,准备下锅。巷子口,母亲不停地张望,奇怪,没有父亲的影子。

傍晚,骑着车子的父亲回来了,成了雪人。车子的后座上,绑了一大捆木材,还有父亲发的一些年货。我们赶紧稳住车,取下木材。母亲说,赶紧烧晚饭。

父亲抢着坐到了灶膛边,把木材一块一块投进灶膛里,家里一下子暖和起来。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就像我们兴奋的心情。火光映着父亲的脸,苍老瘦削。很快,铁锅里欢腾起来,咕嘟咕嘟,满院子都是腊肉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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