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干

在一条船上罱泥，必须有两个人，一人罱泥，一人“拿泥船”。

拿泥船，乍看起来像撑船，其实与撑船大不一样。撑船，要靠船下篙，直插河底，用力后撑，目的很明确：只想让船快快前行。拿泥船则不同，可以靠船下篙，也可以离船三尺下篙。拿泥船不能快，有时需缓缓推进，有时需停滞不前，有时需轻调船头，有时还需使船侧行……整个过程像做操，罱泥人手里的那副罱子，便是领操的教练。

天刚蒙蒙亮，五六条空泥船行至庄后的河中，便突然缓慢下来。刚才还用力撑船的人，立即变成了拿泥船的角色。他站在船艄，手拿竹篙，将泥船稳稳地停在河面。罱泥的，双手撑开罱篙，将罱口推向河心。因为罱篙的推力，导致泥船后退。拿泥船的人，不仅要用竹篙阻止这种后退，还要让泥船慢慢向前。这样，罱泥人正好借助船行的动力，继续推动罱口，让水下河床上更多的淤泥进入罱网……当罱泥人回拖水中那满满的、沉沉的罱网移向船帮时，泥船又会自动前移。拿泥船的又要赶紧调转竹篙，顶住泥船，使其不再向前。

罱泥人将满满的一罱网淤泥提至船帮处，拿泥船的也要站在船帮的这一侧，使船帮倾斜，以降低船帮靠水的距离。随着一声“嗨呀号”，罱泥人一提罱篙，满满一罱子河泥被抛进了船舱。

一个河段的淤泥会越罱越少，常需转移地方。拿泥船的，隐隐看到船旁或船后的水中有一丛丛水草，他会在伙伴罱泥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让泥船转弯或调头。

在罱泥人的眼里，几乎没有拐弯的概念，他只需将罱口撑开，然后径直前推。而拿泥船的不同，每到河道拐弯处，他需将泥船撑离河岸更远一点，让船慢慢地拐大弯，便于同伴的罱口继续在河床上吞泥。

船舱里，淤泥越罱越多，船的分量越来越重，使泥船前移、拐弯、平稳的难度也不断加大。当泥船快罱满的时候，船帮与水面更接近了，此时，拿泥船的人与罱泥人须分别站在船的两侧，这样，罱泥人往船舱里提罱抛泥时，不会使泥船倾斜覆水。

五六条泥船在同一水域罱泥，数十根长长的罱篙一起舞动，总让人联想到某种舞蹈。此时，拿泥船的人要注意避免船身之间相互碰撞，罱篙之间相互“打架”。

如果一条船上有两个人罱泥，那么拿泥船的就省心多了。因为两副罱子罱泥时，两边船帮各站着一个罱泥的，无论进与退，还是对泥船平衡的控制，两个罱泥人会相互配合。

拿泥船，讲究的是见风使舵、随机应变。泥船“拿”得好，罱泥人不仅河泥罱得多，而且罱起来省力。初学拿泥船，自己有力使不上，吃力不讨好。罱泥的，活儿重，一心想快点将船舱罱满，碰到拿泥船的配合不当，有时会对其发号施令。不耐烦时，免不了还会急吼几句。

在生产队，还有一种情况，男人罱泥，是自己的女人拿泥船。这样搭配，心有灵犀，默契自然。只是，寒冬腊月拿泥船，实在苦不堪言。寒风中，从河里提上来的篙子，慢慢结上一层滑溜溜的冰冻，双手抓着那竹篙，又冷又滑。站在船艄，双脚很少走动，冻得近乎麻木。呼呼的西北风里，拿泥船的女人感到周身的冰凉。

“拿泥船”，是乡民自己创造的口头语。一个“拿”字，或许比任何一个专家学者给的定义还要准确、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