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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的母校

2017-07-28 07:46:07

□张  正

离开母校那年,我21岁,再回母校,是22年后,我已由孑然一身的黑发青年,变成挈妇将雏、身体发福的中年人。

车子驶进母校西大门,有那么片刻,我几乎找不到一丝一毫熟悉的踪迹。我急切地去找原来的学校大门。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原来学校大门的东侧,廊柱上悬挂着黑底金字的校牌:“江苏省南通师范专科学校”,字是由刘海粟先生题写的行书,苍古沉雄;眼前,校牌还是那个颜色,字体增大了数倍,字数减少了,只剩下四个字:“南通大学”。

当年朝南的这个门,是学校唯一的大门,在我们记忆里,要宽广高大许多,现在,学校有三个大门,这是最狭小、最陈旧的一个。

出了学校大门,横着一条河,要通过一座水泥桥,水泥桥还在,几乎还是昨天的模样,同样比我印象中的那一座“瘦小”了许多。就像一位年老的母亲,衰迈了,佝偻了,离土地更近了。桥上已安放禁止通行的标志,一条宽阔的现代大道绵延在桥的另一端,金属护栏活生生将过去那条小街切断。那条商贸繁盛的小街,早已没有了影子。

小河也在,却完全不是原先的样子,两侧砌成了垂直的石驳岸,不再有葳蕤矗立的芦苇,不再有潮涨潮落时满岸埂乱爬的蟛蜞,更不会有岸边庄稼地里饱嘟嘟的蚕豆荚或豌豆荚,可供班上女生偷偷摘回来用酒精炉煮熟了吃。

我们学校当年坐落在偏远的郊区,如今,她已全然融入城市的繁华,学校周围的一切,都像进城打工多年的乡村姑娘,穿上了时髦的新衣,焗上了艳丽的头发,一颦一笑,都不是从前的容颜。

我想起桥那边的那条小街了。那条叫三里墩的小街,跟校园一样,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记忆。白斩羊肉的腥膻,白切狼山鸡的肥嫩,染成红色的卤猪头肉的油腻,水煮花生米的芳香,清炒百页丝的爽口,我都还记得它们的味道,还有几毛钱一碗的黄酒,我的唇齿间也还留着它的醇美。如果小街还在,这些物品、景象还在,它们会记得那些年每天在小街踯躅往返、喉管蠕动、肚里渴望油水的我么?

校园里的香樟树还在,紫藤还在,一律比当年粗壮了许多。我们人到中年了,它们却似乎更年轻了。从树下、长廊下走过,我仿佛又看到了20多年前的情景:一位漂亮女生,掌心托着刚从香樟树上摘下的紫果子,痴痴地看着,像在欣赏几粒精美的玛瑙……爬满紫藤的长廊下,石凳上,每天都有女生坐着,或捧一本书,或面前放着一堆她们从学校门口廉价买来的金色的枇杷,不紧不慢地分享着。她们,定格成了青春最美的风景,也吸引着一个男生多情的眼,频频回首,许多年不忘。

母校变化很大,可我还是找到了原来的教室、原来的宿舍、原来的图书馆、原来的操场。还是同样的感觉:那时在我们眼里高大的建筑、宽广的校园,现在看起来,都好像浓缩了、瘦身了,变得没有我们记忆里的雄伟宽旷了。岁月催人老,时间这个精灵,还在干些什么?我分明又听见一位位老师娓娓而谈、诲人不倦的讲课声。

我开始向我的孩子讲述自己上大学期间的一大筐“糗事”:图书馆前的草坪上,清晨留下过我朗读的身影,莎士比亚的许多剧本,我就是这样大声地读过的;学校操场上,炎炎烈日下,我光着脑袋,一圈一圈地奔跑,一位教职工家属从旁边走过,担心地嘀咕:“这孩子,脑子没问题吧?”……

之前约好的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加入我们参观母校的队伍。许多同学,毕业22年,再也没有见过面,彼此一见面,虽然有许多变化,说话的风格,和学生时代相差无几。大家开始相互揭发“历史问题”。

有人“报料”:我曾和班上一女生“趴”在学校操场上数了一夜的星星。

……

为转移话题,我故意盯着操场旁边女生宿舍区更新过的铁栅栏,感慨:“比以前更难爬了!”

22年,时间的流水会冲淡许多,保留下的,变得格外芳醇,格外值得珍惜,令人回味无穷。

母校,您给我们的滋养,尽管短暂,却让我们一生有了爬山涉水的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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