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师沈老师
□赵冬俊
爱因斯坦说:“把学校所学的东西都忘了,剩下的就是教育。”
20年后的今天,高邮师范(昵称邮师)所学的东西像晨光里的雾气,逐渐消散。我终于有资格说:“我懂爱因斯坦。”
邮师三年,对我影响最大的莫过于班主任沈桂登老师。沈老师是兴化人,我们进校那阵,他三十出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对谁都特别用心,特别热情。报到那天,刚一见面,他准确地喊出我的名字,让我顿生“似曾相识”的亲切感。没过几天,他给我安排了一项特殊任务——每天提前写好小黑板,挂到前面,让全班同学照着临摹。说实话,我那字算不上特别漂亮,只是在兴化市中学生钢笔书法比赛中得了个三等奖而已。不过,沈老师如此器重,我那一黑板的字,怎么好意思随手涂鸦。于是擦了又擦,练了又练,直到自己满意为止才挂上墙去。如此一来,我练得自然比平日用心。后来,我三年级时的个人书法展,沈老师给我写了序,夸我如何如何勤奋。这一切,是不是沈老师有意为之的设计,我不得而知,但我从此明白了一个朴素的道理——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有一年,沈老师要去南京参加研究生进修学习一个月。落下六个班的历史课怎么办?不知为什么,他没按常理出牌——请别的老师帮忙,而是找我们几个学生代课。这个突发的奇想,放到今天任何一个学校,都会石破天惊,让人不由地捏一把汗。
我是第一个给沈老师代课的学生。临行前一个星期,就在他的办公室里,沈老师给我定了课题,郑重地把历史书连同厚厚的教学参考书交给我,嘱咐我多跑跑图书馆,把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搞得清清楚楚,然后写个详案。沈老师胸有成竹地安排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担心,我的心里也就没有丝毫的紧张和胆怯。这个简单的过程,就像一个庄严的交接仪式,充满信任。
接到任务的那几天,我起早贪黑,一股脑地钻进我要教的中国近代史第一课《林则徐和禁烟运动》里去了。教案,当然是详案,课堂上的每一句话都得再三推敲,然后落笔成文。那篇详案密密麻麻十多页,一笔一画写下来,并不觉得累。因为好为人师,是人的本性。
每天,天不亮,我和着晨练的音乐声,漫步于操场,默默背诵我的讲课稿。晚上,同宿的早已酣睡,我依然倚在洗手间的一角,借一丝微光,将教案烂熟于心。
试教就在沈老师临行前的晚上,简陋的办公室里,他正襟危坐,极其郑重。面对着他,我讲述着自己早已熟透的教案,信手在他书橱的门板上写着自己对这节课的理解。几十分钟后,沈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只改动了几处板书。
此后的一段时间,我行走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一边做着老师的学生,一边做着同学的老师。或许是觉得新鲜——我每次讲课,邻班同学都凝神静听,其专注程度绝不亚于听“专家报告”,下课铃响了,他们竟还礼貌性地用掌声欢送我。几个活泼漂亮的女孩,在校园相见,总调皮地道声“赵老师好!”那种受宠若惊的幸福,化作了恒久的自信,深扎在我心中,直到今天。事后我才知道,为了保证课堂纪律,沈老师特地关照过一些活跃分子:“谁不认真听课,历史就不及格。”
就这样,在沈老师的精心安排下,我摘到了自己“力所不能及”的果子。这颗果子让我心中的自信坚如磐石。自信是什么?说白了就是深藏内心的低调骄傲。毕业后,我成为一名语文老师,每当有公开教学的任务,我都会迎难而上。因为我心里珍藏着一段值得咀嚼与回味的“公开课”的历史。
如今,邮师已经彻底地消失于我们的视线里。但它犹如一颗明珠,闪亮在记忆里,为我已经逝去的青春导航。那朝夕相处的八字校训——“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以及那些“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老师们,如操场上的两棵百年银杏牢牢地立在心头,当我疲惫倦怠时,那奕奕在风中的银杏叶,恢复了我的淋漓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