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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前的团圆

2017-09-29 08:59:00

□朱秀坤

那年中秋小长假,在上海做生意的大哥回来了。昆山的外甥也来了,说是公司放假,想念外婆,一脚便踏上了归途,也是他母亲的意思。

那天的晚饭,是在二哥家的小院里吃的。八月十四,一轮明月将圆未圆,高挂在碧空里,清朗澄澈,月光下一个大家庭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小侄孙女和我家姑娘玩得那份尽兴哟,童稚的笑声极富感染力,逗得大家时不时乐上一回。开过饭店的二嫂是理所当然的厨师,端上桌的尽是拿手菜、时令菜:肥得流油的大闸蟹、清炒茭白丝、菱米煨鸡汤、红烧鹅、大芋头烧扁豆,一盆蟹黄豆腐更是令人垂涎……

大哥先给母亲夹了一只大闸蟹,又断开蟹足,掏出蟹黄,剔出蟹肉,蘸上陈醋与姜汁,这才递给母亲。虽说是信手拈来的平常之举,我却从母亲满是欣慰的笑容中读出了一份幸福。儿孙满堂,一家子齐齐下箸,有孩子的笑声,有儿孙的缠绕,当然幸福。

斯时,朗月高照,清辉四溢,院里的一株金桂散发出清隽的雅香,真真是让人陶然欲醉,偏偏又喝了两杯,面对一桌的亲人,一桌的笑脸,心中的那份满足与美意自是无法言说。

大家正絮絮地聊些家长里短,说着各自的近况,听母亲和二哥讲些镇上的趣闻,忽听得院里响起一声声虫鸣:嘎吱,嘎吱,嘎吱……在清爽的夜风中,更添一份沁凉之感,只是那声响委实惊人,哪像是草虫在鸣唱,分明一小型机器在那里轰鸣。一下子引起了我的兴趣,便问:“什么虫子在叫?”

“破竹子呗。”母亲随即应答。

“对,这是我们乡里的叫法了,你听这叫声像不像破竹子在那里敲打?其实书上是叫纺织娘的,说其叫声‘轧织,轧织,轧织……’像织布机在纺织,《诗经》上则叫它莎鸡。”大哥极其权威地解释。嗬,想不到当年我们家的昆虫专家提起这鸣虫还能头头是道。

我知道《诗经》中描述的“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里的“莎鸡”就是纺织娘。便问:“纺织娘真的是靠振动翅膀来发声的么?”

“当然了,一会儿我让你们都来看看。”大哥爽快地答应了。

大家继续吃饭,大哥又给我们讲了蝈蝈、蛐蛐与纺织娘之间的区别,蝈蝈我是知道的,童年时大哥最爱在屋檐下挂一只宝塔笼或宫灯笼,养两只大肚子蝈蝈,叫起来“呱呱呱呱……”没个完,叫得那浸染了青草气息的空气都是绿色的了。蛐蛐自然就是蟋蟀,就在墙角下“呱呱呱……”地低声鸣叫,虽不如纺织娘叫得那般雄壮,却让人心里一片清凉怡然。在月光下,更让人有种说不清的诗情与秋意在心里涌动。那天,一家子兴致勃勃地听大哥上了一堂鸣虫课,竟大感兴趣。这也难怪,天天就在耳鼓间鸣唱,能有人作一番介绍,多好。

在孩子们的催促下,大哥握着手电,循声轻轻地走到桂花树下,在一片扁豆叶上,发现了那只纺织娘,个头与蝈蝈极为相似,也是翠绿色,只是瘦长些,背上一块褐色斑痕。它竟浑然不觉,兀自放声高歌,果然我看到它的翅翼在剧烈地振动,连同前后肢也在抖动,声音就随着振动发了出来,还有伴奏,“轧织,轧织,轧织……”它还在催促懒惰的女人赶快织布呢。大哥只轻轻一抓,纺织娘便到了他手中。4岁的小侄孙女急着嚷:“给我,给我!”我家7岁的小女生也喊:我也要,我也要!这下热闹了,终还是侄子机灵,捉了只蟋蟀送过来,才算平息了风波。

那晚,我们兄弟仨东拉西扯,天南地北地聊,聊童年,聊少年,又聊当下眼前,聊社会人生,聊情感家庭,可笑的,可气的,可爱的,可乐的,也不知聊了有多久,兄弟三个,就在一间房里睡着了。哎呀,多少年没有这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聊过了,多少年没有如此亲亲密密地睡在一间房里了,又是多少年没有这般团团圆圆地聚过了呀。

那一夜,那个月将圆花正好的中秋前夜,我只醒了一次,是大哥给我盖被子惊醒了我。我没作声,心里只有感动,感动于这一份亲情,感动于那一个良宵。我不作声,任皎洁的月光洗去我的浮躁与烦恼,让我的心中贮满温暖。我不作声,盈耳是对门房间里小女的那只蟋蟀在月光下奏鸣。对,就是那一只蟋蟀,比最单调的乐曲更单调,比最谐和的音响更谐和……

翌日中秋,经母亲和大哥二哥的提醒,我又拖家带口,踏着声声虫鸣,回到了城里的家——与岳父母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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