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值
□葛礼宾
当头棒喝的是“绝对值”,当陆先生讲着啾啾呢哝吴蛮之音,信手在黑板上的数字左右用粉笔划上两条杠杠时,我五年小学积累的算术优势轰然崩塌。当我懂得预科知识储备是研究学问的第一步时,我已然成为光荣的双栖劳动人民。
回头想想,不觉遗憾,一切皆有定数,非人力所为。我有一位天资聪颖的母亲和弟弟,两下里一比对,母亲对我的慢吞吞便有了解释:反应不过来嘛。所以学算术几乎就是在跟母亲赌气:反应不过来也要考一百分!咋的?赌气是一种要命的生活状态,憋着劲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数字左右划上杠杠,算术就成了代数。两个直线向右向左标上箭头呈90度交叉,叫数轴。数轴中央交叉点叫“0”,0是起点,向右直走,是熟悉的路径,是已经学了五年的算术。向左逆行,叫负数,越走离心目中的理想国越远。向上走向下走,都有目的地。现在想来,数轴硬是划出了人生的四个维度来。学好了这个维度假设,我们就能对付后来高中时代的旋转物理和动态化学。
很遗憾,因为绝对值没有能够想通,我便成了向左直走的数字,越走离理想果然越远。
风雨彩虹,铿锵玫瑰。
某天,坐在一家重庆火锅店里,与一群我向左时他们在向右的同学共进晚餐,也许是重庆毛肚赋予的灵感,也许是店里氤氲着的沉默而悠然的檀香,拙笨如我,突然有了感悟。
数学体系是一个假设体系,比如数轴,比如符号,比如正负数,延伸到物理体系、化学体系,数理化是一个巨大的假设体系。无穷尽的科学研究开发是为了突破这个巨大的假设体系,从而发现未知,发现真理。
假设的意义是什么?是未知。人类生活在未知的宇宙空间,通过已知探索未知,通过假想证明猜测。我是谁?谁又是我?这是科学家的研究范畴而不是人文学家的范畴。
荒诞吧?一直以为实到不能再实的数理化科学体系其实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之上,科学家先去假想然后证明,证明出来叫发现,发现错误叫否定。而一直以务虚姿态存活在庶子蚁民生活状态里的语言、文学、历史、地理,却是实到不能再实的实在。
用务实的姿态学习虚拟,用务虚的姿态学习真实,问题出在哪里?不管命运曾将我们安排在数轴的哪个方位,在同样的时间里我们曾经血肉丰满地生活着。血肉丰满,是绝对值符号表达的内容,也是符号包裹的真实。这种真实由于时间的累积成了历史科、地理科、语言科、文学科。
是的,“数理化”是用推演的,“人文社”是用记忆的。推演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之上,记忆是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我们搞错概念没有?还是方法搞错了?
一群叔伯、同学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宾主尽欢。而此时,毛肚鸭肠在,绝对值也在。阳春和白雪都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