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菜籽
□陈明干
村庄四周的田野是一部滚动的画卷,因着季节的变更而风景无限。春天,油菜花遍地绽放,满目金黄;远处的麦田,绿油油的一片。转眼到了初夏,金黄的花不见了,葱绿的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浩浩荡荡的枯黄。这里,有油菜籽的芬芳,有麦子的清香。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黄色,是一幅丰收在望的图画。
麦芒虽然黄了,但麦穗里的麦粒还嫩软泛青,不急,可以再等几天收割。乡民最急的是菜籽。它的荚角已经饱满干枯了,日晒、风吹、雨淋,都会开裂,黑色滚圆的菜籽就会蹦出。
于是,天色微明,早饭也不吃,乡民们便匆匆去往田野——拔菜籽。
拔菜籽,也会选择傍晚。无论是清早还是傍晚,此时的菜籽秸全身有一些湿润,不会因拔动秸秆而导致荚角裂开。清晨则更好,菜籽秸上有一层露水,湿气更重。
用菜籽榨出的油,色呈金黄,厚稠浓香。这里的乡民平时炒菜烧汤,都用这种菜籽油。因而,若干年来,几乎家家户户都长菜籽。大集体时期,利用自留地和家前屋后的空地长;分田到户后,自家的场头、圩堤、田埂以及渠道上,哪怕是河岸边屁股大的一小块空地,都会栽上油菜秧。有的人家,还会在大田里栽种——榨出的菜油,除了自己吃,还可以送给城里的亲戚,或是放到市场上去卖。所以,每到春暖花开的四月,星罗棋布、纵横交错的油菜花便构成了水乡绚丽的风景。
那时种的都是白菜型的油菜,株杆矮,分枝少,荚角也细,乡民都是用手拔。弯下腰,双手合抱着几棵菜籽秸的下部,然后用力向上,身子一躬,一下子就将菜籽秸连根带泥拔了出来。乡民直起身,将菜籽秸的根部分成两半,让根部与根部相互磕碰,根部上的泥块纷纷掉落。乡民在磕碰根部的泥块时,会用胳膊和身子夹住菜籽秸的腰身,不让菜籽的荚角因碰撞而开裂、籽粒掉落。菜籽秸的根部没了泥块,乡民便将菜籽秸齐整地平躺在身后的空地上,然后转身再去拔。
优胜劣汰这一法则,在农作物栽培过程中尤为明显。很快,甘蓝型油菜就取代了白菜型油菜。甘蓝型油菜耐寒耐湿,抗病力强,荚角多,产量高。但由于其根系发达,株杆高大,乡民不再有力气去拔它,而是用镰刀剐——也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拿着镰刀,在菜籽秸地面向上的根部,一株或两株地将其割断,然后仍然将菜籽秸齐整地平躺在空地上。
拔菜籽,身子要深弯,用力要大;剐菜籽,除了弯腰挥镰,还要留心那割断的、仍然竖在地上尖硬的秸根,以防划伤脚部;无论拔菜籽还是剐菜籽,那秸秆上密集的蚜虫会粘你一手;稍不注意,那菜籽秸上脆硬的枝头会划破皮肤……这世上,有哪一件农事是轻松的?
太阳出来的时候,该拔的菜籽已经全部躺在空地上,一排一排的。此时,乡民才感觉到肚子已经咕咕叫了。拍拍沾满朝露和尘土的身子,转身回家。
再晒一两个好太阳,就可以来这里揉菜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