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萍

田野的风缓缓吹来，带着凉意带着初夏的麦香，有股淡淡的青涩。小荣坐在自家自留地的旁边，他的泪水已经干了。

夏老师是小荣的班主任，一个20岁刚出头的农村姑娘，是一名代课教师，在20世纪80年代公办教师还很少的时候，代课教师算是一份让人羡慕的职业。夏老师的身材、脸蛋和她的歌声一样甜美。那时夏老师整天哼在嘴边的一首歌是电影《冰山上的来客》的插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红得好像燃烧的火焰……”五年级的小荣终于从夏老师反反复复的歌声中知道了，花儿可以红得像火，尽管他放学后找遍村里所有的花朵还是没有看到像火一样的花儿。我觉得还不如比作夏老师红红的脸蛋呢，13岁的小荣被自己独到的发现吓了一跳。

自认为有点艺术细胞的13岁的少年小荣，开始决心做一件在自己看来无比“神圣”而且无比“伟大”的事情，“神圣和伟大”是夏老师在语文课上刚刚教给他们的两个词语，正像对于红的迷茫一样，小荣对这两个词也不太理解，只觉得无论用在夏老师身上还是自己身上都不会浪费。神圣伟大的计划来自一个偶然的发现。一个星期六的傍晚，当打扫完教室满面灰尘的小荣准备回家的时候，发现夏老师还未回去，她正在学校的土操场上和一位男老师打羽毛球。那个男老师长得很帅气，穿着一件整个乡村小学里唯一的一套运动服，蓝色的腈纶绒，两边分别是两道流畅的白线。因为他是这个学校的体育老师，他的这套运动服，星期一到星期六几乎天天穿着，只有刮风下雨或天气寒冷的时候，才是它难得的休息时光。要知道，这从上到下的两道白色当时是怎样震撼了这些乡村孩子们的心灵，让他们肃然起敬。奇怪的是，无论夏老师打过去什么样的球，刘老师总能准确地接到并恰到好处地传过来，让夏老师不太费力很顺手地接到。这才是高手啊！小荣心里暗暗叫好。渐渐地，学校破围墙外的小荣的目光被一种东西深深吸引住了，几乎是无意识的，不再是那白色的羽毛球，而是夏老师跳跃的胸前晃动颤抖的东西。她已经打得出汗了，红扑扑的双颊，一绺刘海被汗粘在脸上，有点像古装戏里的丫环。这才是红呢！小荣的心里又一阵激动，为自己的发现得到验证有点狂喜。更让小荣呼吸急促的是，夏老师那被汗水贴在身上的白色的确良衬衫，里面两个圆圆的东西隐约可见，小荣不禁想起了母亲的双乳，曾是那样的饱满圆实，泛着一种瓷器的光泽。小荣到6岁才断的奶，10岁了还摸着母亲的乳房睡觉，这样心里才踏实些。不过有时一觉醒来也发现自己的双手感觉不对，原来是母亲的双脚，所以有时候小荣的心里有点恨父亲，是他要抢走母亲的双乳。看得入神的小荣，咽下要流到嘴边的口水时才发现，夕阳已收缩了它的最后一根网线。天渐渐暗了，而夏老师则进了刘老师的宿舍，那是当时学校里的唯一的一间宿舍，全校只有刘老师一个人是邻村的，其余的教师都是本村的。

是继续做“敌后武工队”，还是回家填饱早已咕咕叫的肚子，正在小荣为难的时候，他看见夏老师很快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件脱下的外套，一个人向村东头她的家走去。小荣这才松了一口气，远远地跟着夏老师一起走了，他家与夏老师家都在村东头，只是隔着一条巷子。回到家的小荣差点被找急的父亲一顿暴打，在母亲的呵护下，闷闷不乐地扒了一碗冷饭，便一个人先上床睡觉了，他发现自己有点累了，眼睛和腿都有点酸痛，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月亮升起来了，小荣在一片雪白中忽然看见夏老师的白色的确良衬衫和衬衫里跳跃着的白兔般的东西，他仿佛觉得自己就是刘老师，刘老师就是小荣了，他第一次和夏老师挨得那么近，甚至看见夏老师羞涩地低着头，湿湿的几缕发丝贴在额前，红着脸看着他。然后夏老师将他的头拉入怀里，小荣用手抚摸着她那腰部丝绸般光滑的皮肤，用小嘴吮吸着她红红的奶头。小荣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突然感觉到下身一阵燥热，一种要尿尿的感觉，可是他来不及爬下床，就已经尿了出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尿床了呀！被吓醒的小荣，睁开眼睛一看，床在晃动，母亲又爬到了父亲的那头。醒了的小荣，不敢出声，又闭上眼睛假装睡去了，可是他用手在自己的下身一摸，才发现短裤湿了一大片，有种粘乎乎的感觉。

第二天，小荣早早就起床了，父母似乎很疲劳，两个人睡得鼾声如雷了，小荣今天似乎变得很懂事了，他竟然想着帮妈妈洗衣服了，当然第一个要洗的是自己的那件裤头。想着夜里的美妙而荒唐的梦，小荣感觉到自己的手虽然浸在冷水里，但脸还在发烫，内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如果没有那个难得的水乡初夏的早晨，也决不会再有小荣后面的故事了，当然小荣的生活也不会得到改变。星期天，洗完衣服的小荣，发现时间还早，一个人偷偷地溜过院子，到巷子里溜哒溜哒。不知不觉竟到了另一个巷子里，不知是着了凉还是怎么的，小荣突然感觉肚子痛，不好，好像要大便，摸摸口袋里没有纸。不过不要紧，找一个旁边有草堆的厕所就行。村里人经常把稻草揉搓一下，软了，变成穰草，来擦屁股。有时甚至在野外还用棉花叶或黄豆叶子擦过屁股，广阔的农村天地，这点好处，到处大有作为。小荣拐进了一户人家的茅厕，来不及抓草就褪下裤子，他实在忍不住了，可令他惊喜的是，这家人家还想得比较周到，在旁边的砖洞里早有一团草塞在那里。小荣带着一种感恩的心情充分利用了那把穰草。刚要离开茅厕，却听到前面的草堆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小荣以为是猫或是鸡什么的，也没在意，可是却分明听见一声喷嚏声，虽然有点压抑，但毕竟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不会是小偷吧。比较喜欢听小英雄故事的小荣还不知道害怕，倒是那些故事的神圣感鼓舞了他。少年小荣，捡起地上的一块砖头，向草堆边摸去，正要举砖向草垛洞砸去时，一声尖叫把小荣的砖吓得掉在地上，小荣的嘴巴张在半空中停住了。从草垛洞里出来的竟是夏老师和刘老师，他们慌乱地穿好衣服，头上沾满了草屑，小荣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夏老师两只洁白的馒头般的东西，甚至还看清了上面的两个红红的点子，像两颗红葡萄。小荣转头准备要走，却被刘老师一把抓住了：小子，敢说出去，老子揍死你！小荣嗯了一声，飞快向家跑去。

星期一的语文课上，小荣一直不敢看黑板，更不敢看夏老师的脸，他埋着头，似乎看着课本，可是课本上一会儿晃出白色的兔子，一会儿晃出金色的草垛，一会儿晃出红色的葡萄。从此，小荣，不再是那个上课积极举手发言，让同学们羡慕的小荣。他变得沉默了，课间也不见他和其他同学打闹了，常常一个人在教室后的那堵断墙边，呆呆地看着学校外的风景，或抬头面对着天空飘过的云朵发呆。最先发现这种变化的是小荣的母亲，她发现儿子似乎长大了，他不再搂着她睡觉了，他主动要求一个人到西房里去睡，他说他不再害怕了，这让父亲一下子高兴了许多。可是母亲却常常听到夜里儿子的尖叫声或哭泣声。原来小荣开始做恶梦了，母亲有些不忍，想陪儿子多睡几天。可是小荣的父亲狠狠心说，小孩子要锻炼锻炼，要不然长大了缺乏独立能力，我们总不能陪他一世吧。在父母吵架之后，后来再也听不见小荣的梦话了，可小荣的母亲有几次深夜去偷偷地看小荣，发现小荣总喜欢把头蒙在被子里睡觉，小荣的头部和脸上总是湿湿的。更大的变化，便是小荣似乎爱学习了，一放学回家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作业，晚上再也不出去和那些邻居的小朋友玩捉迷藏、捉特务的游戏了。小荣的这些变化连邻居们都看出来了，他们常常教育自己的小孩，你看人家小荣现在多懂事，门边也不出了，一心学习，将来准能考个中专，转户口吃公家饭呢。

随着季节的变化，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已到了农历6月份，学期快结束，要放暑假了。一天，夏老师叫小荣在放学的时候去了一趟她的办公室，其他老师都走了，只剩下夏老师一个人。夏老师穿的还是那件白色的确良衬衫，胸前似乎比以前更鼓了，头上插着一朵洁白的桅子花，散发出一股沁人的芬芳。夏老师亲切地用手摸了摸小荣的头，小荣，你真是个好孩子，老师的好学生，你说话算数，是个男子汉。老师挺喜欢你的，要奖励你，我准备评你为本学期的三好学生，这里有两份卷子你拿回去做一下，不懂的来问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夏老师最近似乎变得有点神秘，小荣感到她比以前胖了许多。小荣还是挺感激夏老师的，三好学生，这对他来说是多么难得的荣誉啊，以前，他一直没得过，主要是因为他的数学太差，从没考过95分以上，而评三好学生必备的条件之一就是语文数学每门要在95分以上，小荣年年总是得单项奖，没拿过这全面奖，这会儿心里不免有点喜悦，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令人心动的暑假在不知不觉中来临，当小荣拿着成绩单和三好学生奖状回到家的时候，他的目光总算有了一些活力，脚步也欢快了许多，久违的灿烂的笑容又挂在他的脸上，他奇怪自己数学这次竟考了100分，全校第一，更为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份神往已久的奖品——一支金星钢笔和一本日记本。他把它们放在了自己房间的抽屉里，并从暑假开始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在第一篇日记中，小荣工整地写到：我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师范，娶一个像夏老师一样漂亮的女人做老婆，我一定要为此而努力拼搏！

可是令小荣奇怪的是，暑假开始了，天气也热了许多，却不大看到夏老师出门了。在水乡，夏天一到，大家都会到东边大河的一座桥上乘凉的，夏夜的星空，星河灿烂，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下河洗了澡，吃了晚饭便会拿着一张席子摊在桥上乘凉，凉凉的河风让人有一种清新的感觉。大家边乘凉边听着故事，或聊着天，有时也说些荤段子。有些人甚至能在桥上一夜睡到天亮。因为桥上没有栏杆，只是四块水泥板拼成的，偶尔也会有人半夜掉到河里，不过水乡的人水性都好，个个会游泳，大不了再洗个凉水澡。当这个夏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小荣未能在桥上乘凉的人群中搜寻到夏老师的身影。他却见到了刘老师，不过他的旁边不是夏老师，而是村支书王长发的女儿王小芳。王小芳没夏老师长得漂亮，可是却挺时髦，穿着个碎花短裙，将臀部包裹得紧紧的，大腿和夏老师一样白，她的胸脯总是特别高，以致有许多人一见她就低头，不好意思注视她，因为她是一庄之主王支书的女儿，所以一般人不敢高攀，可不知为什么却和刘老师好上了，后来从大人的闲谈中才知道，原来刘老师已经和夏老师吹了，而且上面给了村里一个指标，刘老师要转公办了。

这个夏天的炎热和知了的叫声让本来心情好起来的小荣又变得烦燥不安了。他的头脑里冒出了无数个报复刘老师的计划，可是他却不敢付诸行动，他怕体育老师身份的刘老师那有力的拳头。小荣从村东头一个讲故事的老人那里听来的“陈世美不认前妻”的故事，刘老师变成了他心目中的陈世美。小荣的牙齿咬得嘣嘣响，有时甚至愤怒得一拳打在土墙上，把手上的皮都打翻了，虽然疼痛，却像解了心头大恨似的，仿佛那面墙就是刘老师，可毕竟刘老师不是土墙，他比土墙还要厉害。有一次，小荣看见他用了两招就把庄上的一个小青年打翻在地，小荣甚至还佩服过他，曾想拜他为师，跟他学几招呢。可是现在，他从骨子里恨刘老师了，就像恨这闷热的夏天。

小荣终天忍不住了，一天傍晚，当父母到桥上乘凉的时候，小荣偷偷地来到了隔壁巷子里的夏老师家，先躲在她家的围墙边看到夏老师的父母和妹妹拿着席子上桥乘凉去了，小荣翻过了不太高的围墙。小荣在院子里看到屋里亮着灯，趴在窗户上一看，原来夏老师正脱衣服准备洗澡。夏老师确实胖了许多，也更白了，浑圆的身体在灯光下泛着一阵红晕晕的光，特别是她肚子非常凸出。小荣看得呆了，怎么会突然间这么大呢，小荣忽然想起来了，好像听见大人们说过这叫“怀胎”，也就是说肚子里有了宝宝了。小荣心跳加快了，他又想起夏老师那两巴掌，脸上还火辣辣的。那还是前年的夏天大忙期间，小荣才上三年级，为了减轻家长的负担，同时也为了学生的安全，学校要求学生中午一律到校午睡，由班主任看着。小荣坐在第一排，那时小荣还算是个比较淘气的少年，虽然趴在桌上，可眼睛却没有闭，他在偷偷地看小人书。那天夏老师可能第一天参加了大忙，很疲劳，不一会儿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那天她穿的是一件裙子，低下头装睡的小荣在看完小人书之后，有点觉得无聊，便偷偷看夏老师有没有睡着。他的目光一瞥却停滞住了，夏老师的裙子开口很大，里面的白色三角裤清晰可见，出于好奇，小荣用一根直尺拨开了夏老师的三角裤。正当小荣沉浸在不解与迷惑中的时候，夏老师突然醒了，脸上的红在愤怒中更加红了，头发有点凌乱的夏老师把小荣揪出了教室，站在墙角，“啪”地一个嘴巴打得小荣哭了起来，又“啪”的一个嘴巴，小荣不敢哭了。后来这事过去了，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打了他之后，小荣看到夏老师的泪水也流了下来，不过小荣并不恨夏老师，他甚至暗暗地喜欢上了夏老师。

在知道了夏老师的秘密之后，小荣心里更加难受，怪不得夏老师不出门呢，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一天让小荣母亲感到奇怪的是，小荣竟然问她自己是怎么来的，人为什么会怀胎，惹得小荣父亲直骂小荣：小杂种，你怎么学坏了，竟然问这么下流的问题？吓得小荣躲进了自己的房里。

晚上吃过晚饭，小荣早早地来到了桥上，夏季白天时间长，天还没黑，桥上已经挤满了人，不过今天，他有意把席子摊到了王小芳家的旁边，他想看那“神圣而伟大”的事情的成效。过了一会儿，王小芳和刘老师来了，王小芳坐下时，小荣看到她裙子里面的三角裤，正是下午晒在她家院子里的那条，心中不禁一阵窃喜。不到两分钟，他看到王小芳有点反应了，两只大腿不自觉地并拢起来，臀部在席子上磨来磨去，甚至还用手抓了一下大腿的内侧，可是过了一会儿，她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不一会儿站起来直往家奔。刘老师不知怎么回事，也起身陪她回家，可是因为没注意，脚绊到了小荣预先用来占地盘的砖头上，跌了一跤，刘老师连王小芳一起掉进了河里。好在他们两人会游泳，只是王小芳受了点惊吓，哭哭啼啼地回家换衣服了。第二天，从做赤脚医生的表姐嘴里知道，王小芳的三角裤头不知被谁放了“洋辣子”毛（一种身上满是刺的虫子，毛沾上人体很痒很痛）整个下身又红又肿又痛，苦不堪言。

最令小荣开心的是刘老师的公办没转成，据说有人写了人民来信，反映刘老师的作风有问题，乱搞男女关系。不过夏老师没有看到这一天，在暑假的一个炎热的夜晚，夏老师喝了一种名叫“乐果”的农药，静静地躺在学校的土操场上。小荣赶到操场的时候，看到夏老师口吐白沫，她穿着那件白色的的确良衬衫，白色的裤子，一切是那样的白，白得像那晚洒了一地的乡村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