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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塘的芦花

2017-11-17 09:31:46

□时庆涛

唐庄自然风光最美不过西湖塘。唐庄人心中的西湖塘比这还要美三分。心中的西湖塘是谁呢?西湖塘长大的女人芦(庄人为了不害其美意,索性把卢改为芦花的芦)花,是唐庄百年来最美的女人。发生在芦花身上的故事太凄美,唐庄人不忍用嘴说,是一代又一代人用心传下来的。

芦花是唐企贤的妻子。平常他们俩也不上庄。塘里有鱼,圪沟里有虾,草滩上有螺蛳,吃菜不花钱。除非隔三差五上庄卖鸭蛋,换点油盐,带几把香回来。这香是为芦花带的。别看她人小,可信佛、修心呢。早晚在鸭棚东南西北角各敬一柱香。后来,企贤几乎天天上庄卖鸭蛋。有好几次买蛋的人问:“企贤啦,天天挎两篮子蛋上庄,养了多少只鸭子呀?”“30几只呗!”“30几只天天开满栏也没有这么多啊,是不是你的鸭子一天生两朝蛋?”其实住在荒田窼的唐庄人一看就晓得,大的白壳蛋是家养鸭生的,小而长且绿色壳子的蛋是野鸭生的。昨晚月光下,企贤跟在芦花后头,一个敬香一个叩头。到西北角时,鸭棚边上草丛里闪着两个圆圆的光,一条车轴粗的大草蟒圈了半个鸭棚!敬完香回来,企贤还在哆嗦。芦花对企贤说你抖什么?我们养的鸭子和天上飞的野鸭子,在塘里,水里,草荡里,戏水、觅食同来同去,一个夜里下蛋,一个白天下蛋,大蟒蛇呢?一不吃鸭二不吃蛋,专捉老鼠黄鼠狼,是鸭的守护神呐。西湖塘的草呀、水呀,所有带生命的东西都和谐相处得这么好!

秋水芦花一色,落霞与野鸭齐飞,景美人更美!小芦花美得蝴蝶不敢眼前飞。高邮有双黄蛋,西湖塘有天上生一个地上生一个的双鸭蛋。一天两朝蛋的名声打破了西湖塘的平静。四邻八乡的人慕名来看野鸭子下蛋,一天两朝蛋也不够卖了。芦花又孵了上百只蛋鸭。鸭棚又向东扩了一进。人们来西湖塘买鸭蛋,赏芦花,饱了眼福美了口福。芦花头戴斗笠,大户头麻布衣,但粗陋的装束遮不住村姑的青春外溢,更衬托出她细而嫩白的脸蛋。管你什么人,芦花谈话有分有寸,不卑不亢。正直的人见而生敬,不轨的人望而生畏。当然,还有一条花皮大蟒蛇助威。它虽然不是狼狗,不叫不跳,但在鸭棚门前一横,头一昂,眼一瞪,再馋的色狼饿狼也退让三分。夜间偷袭就更没有人敢了。

芦花怀孕了,有喜的反应常使她吃不下饭,严重时呕吐得满脸通红。企贤心疼,拼命鱼捉虾蟹给芦花调胃口。一天中午,企贤拉出一张网往鸭棚跑,芦花问他干什么,他支支吾吾说张一只野鸭烧白玉咸给她下饭。芦花一扯网,不悦道:“亏你想得出!一天两朝蛋是菩萨的恩赐。野鸭是西湖塘的宝,是家宝、庄宝,你忍心把它吃了?你想不想吃我?”企贤一想这两年日子一天红似一天,都是一天两朝蛋带来的好运。西湖塘是块风水宝地,野鸭是活宝,捕了它就破了风水。企贤敲敲自己脑袋怪自己糊涂!

天有不测风云。西湖塘有野鸭又有村姑芦花的事传到隔河老阁日本人的炮楼里。一个叫大佐的日本军官带一士兵开汽艇到西湖塘。鬼子一到鸭棚用生硬的中国话叫芦花,嘻皮笑脸拿出银元买鸭蛋,还另买一只野鸭。芦花挺着大肚子,怒目四射,也许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出口的话很阳刚男人气:“唐庄的蛋是给唐庄人吃的,不卖!野鸭是西湖塘的水土养的,飞在天上谁也吃不到!”这时,大蟒蛇也窜到芦花身边,翘着头,用巨大的身段护着她。鬼子倒退了三步,一声冷笑,狂吼道:“鸭要吃,蛋要吃,人也要吃!”说完拔出手枪对天连放三枪。在窝下蛋的野鸭惊飞了,在芦花荡盘旋。蟒蛇见状甩开尾巴一个猛扫,缠着大佐一圈一圈绕卷,一道一道收缩,勒得听到骨头响。鬼子的脸青了,手枪掉下来了,双眼爆出来了,舌头拉下来了!日本士兵见状,一刺刀对准芦花的肚子猛刺过去!也许是两条生命咬住了刺刀,鬼子拔不出来!蟒蛇愤怒了,头一收缩,张开大口弹过去,一口咬住鬼子的头!

老阁炮楼里的日本鬼子听到西湖塘枪声,像群狼一样扑过来,见花蟒蛇缠死大佐又咬死士兵,像群狗乱叫乱咬,浇汽油,放乱枪,鸭棚、整个西湖塘的芦苇都起火了,熊熊大火中有芦花母子生命的热血。企贤和唐庄百姓赶来时,西湖塘一片灰烬焦土烟草味弥漫。蟒蛇烧死了,仍缠咬着鬼子!芦花母子被鬼子的刀刺死了,母子俩烧成焦人仍缠着鬼子的枪!如此惨烈、悲壮的场景,唐庄人痛哭了!西湖塘痛哭了!

爱西湖塘、守西湖塘的芦花母子走了,守护芦花的蟒蛇也走了。庄人用一种特殊方式安葬——把她们的骨灰和成泥土芦草灰,洒到了西湖塘水中,让她们和西湖塘的水土草木一起长青永存!这是一座看不见坟的水墓、心墓!上百年来,西湖塘夏去秋风起,芦花放,雪白的芦花倾诉着西湖塘凄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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