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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念芭蕉

2017-11-24 08:55:58

□单  玫

作者简介:

单玫,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泰州市评论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魏孝文帝》《灵蛇灰灰》;短篇小说集《心形胎记》;散文集《冬至的月亮》,有小说散文发表于《雨花》上海《少年文艺》《经典阅读》等报刊杂志。

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念芭蕉了。

芭蕉在植物世界中,是树。可是在雨天它便成了一种乐器或一位诗人,它可以邀雨而歌亦可以邀雨成韵。不过,奇怪的是,每次见到芭蕉,我的心里就会泛起淡淡的苦,或许是因为芭蕉叶过于硕大,绿荫如盖的植物往往只能种植在庭院的角落,因而让它多了孤独的气质。我认定它是一介书生,甚至臆想这位书生在感情上有着深刻的隐痛。

我深爱芭蕉,当有雨滴落在芭蕉上,那如鼓点的哒哒声立刻就会刺穿我。“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心里不由自主地便吟唱起白居易的诗句来。

那些日子,我日日盼雨,一直被天井里的芭蕉折磨着,那折磨里有痛苦却带着愉悦。我在等,等雨在屋顶上溅起水花,等雨点重叠连接,在屋檐下挂起水帘,那时我就可以坐在堂屋门口,沾染一身水汽,去寻找芭蕉所带给我的那种旷绝千古的禅境。

独自面对一棵芭蕉,我甚至能感受到,这世上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芭蕉看着我,穿过雨帘,透过我窥视着连我都不得而知的自己。我看着芭蕉,听雨倾诉芭蕉的过往,恨不能来世与植物为伍,也站成一棵树。人的心思总有自己够不着的地方,这时,或许一株植物却能触摸得到。

失去芭蕉是在一个午后。父亲说,风水先生说芭蕉惹鬼,家中不易种植。那天,天凉得很,我的心一如空洞的天井,被肆意而为的风吹得生疼。我知道,它的来与去都是一种宿命,但突然的失去还是让我有猝不及防的痛。

一直有一个愿望,在阳台上,或小区的楼下种植一棵芭蕉,看它一叶刚展,一叶又生,一叶深绿,一叶浅黄……永远抽长不尽的情态。可我又害怕没有青砖黑瓦的现代建筑是否能够容纳下它那从远古走来的桀骜仙躯。若随意种植,那简直是对它、对古代文人因它而起的诗句的亵渎。芭蕉,只适合留在古老的院落中或远去的天井里。

有芭蕉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然而每每出行,我都会不自觉地去寻找芭蕉,总希望在公园的一角,或假山边、花窗内能一见它的身影,若正好下着小雨,说不定我还能找到“此夜芭蕉雨,何人枕上闻”的意境。然而那孤独的芭蕉只会在我孤独的年纪才能遇到。再见时,大概也只会是,那因风而舞起的绿云,让我得以一见它潇洒桀骜率真的一面了。

桀骜的芭蕉是属于疯和尚怀素的,寺庙旁的百亩芭蕉何等壮观,只有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才可大饱眼福。我不知道醉酒的怀素在芭蕉叶上泼墨时,芭蕉叶是否会因为满身狂放不羁的草书而心生欢喜,突然就与唐代的这位书法家相生相惜了呢?那滔滔的蕉叶声,萧萧的风声,与怀素的笑声大概已浑然一体,早已分辨不清了吧。

硕大的芭蕉叶,总会让人联想到粗犷。粗枝大叶大概用来形容芭蕉最为合适了。然而到了清代,这粗大的芭蕉叶却矫情起来,见证了蒋坦与秋芙的一段恩爱岁月。“是谁多事种芭蕉,朝也潇潇,晚也潇潇。”妻子见到芭蕉叶上的题诗,知道丈夫因芭蕉无眠,题诗和道:“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

芭蕉被人喜爱着,庭园栽种的最早文字记载,距今已有两千多年,这被古人称之为天苴、绿天、扇仙的植物,不知被多少文人墨客吟诵,不知触摸过多少颗柔软的心。

多想在一个寂寞的午后遇到一棵心怡的芭蕉啊!可我却始终找不到那被题了字的芭蕉,也找不着曾与雨相和而歌的芭蕉,还有那叶上可以听到秋声的芭蕉。

我心中的那棵芭蕉,大概真的要隔着岁月的长河,隔着夜,隔着雨,隔着梦去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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