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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 麦

2017-12-01 09:25:59

□陈明干

“麦黄快割,麦黄快割!”芒种的节气还没到,布谷鸟便在村庄四周、麦田上空急切地翻飞,不知疲倦地催促了。

此时的里下河平原,尽是一望无际的小麦田,风一吹,金浪翻涌,麦香阵阵。因为麦田面积多,麦子又怕遭雨淋,加上后面的农事接二连三,所以乡民嘴上常说的一个词叫“抢割”。

大集体时,生产队组织劳力像打歼灭战一样突击抢割。通常是女劳力割麦,男劳力挑麦把。分田到户后,男女老少齐上阵,割麦的队伍一下子壮大起来。

凌晨三点,村后通往田间的大路上,就“嗵嗵嗵”地响起了脚步声。星光月色里,这块田、那块地,尽是“唰唰唰”的割麦声。乡民弯着腰,左手反抓麦把,右手挥镰,“唰唰唰”,大把大把的麦秸应声倒地……起早割麦,人会轻松些,晨风凉爽,人又有力气。当红彤彤的太阳露出地平线的时候,每个人的身后,已经长长地躺着一捆捆的麦把了。

这麦把,也是割麦人自己捆的。捆麦把的草葽子,由稻草扎成,一米多长。将一根草葽子平直地放在地上,割麦人每割下一大把麦秸,就转身放在草葽子上。估算差不多了,便抓住草葽子的两端,小腿压在麦秸上,将草葽子收紧、打扣、反招,三下两下,一捆麦把便服服帖帖地躺在了地上。

六月的太阳一出来,便光芒直射,耀眼灼人,麦浪中挥镰收割的乡民早已汗流浃背了。尽管是六月炎热天,但割麦人仍穿着长袖衣裤,否则,那细长的麦芒、脆硬的麦秸谁能抵挡得住?

午饭过后,太阳更辣,气温更高,田野中站立着的麦子发出了“噼噼啪啪”的裂变声。这声音让人惶恐不安:收割迟了,会掉麦穗的。于是,尽管热浪蒸腾,人的脸上、臂膀都晒得通红;尽管腰酸背疼已经令人挤眉抽眼、龇牙咧嘴,但是,你还必须忍受,只要有一棵麦秸还站在田里,你就必须弯下你的腰!

除了天空中偶尔有一两声疾飞的鸟儿的鸣叫,除了镰刀唰唰的割麦声,闷热的麦地里,很少听到乡民的说话声。说话,更会口干舌燥,消耗体力。哪怕近在咫尺,也会默不作声。

渴了,倒一茶缸水,站在烈日下猛喝几口,喝完再去割;饿了,舀半碗带来的稀饭,坐在麦把上,吃完再去割;镰刀钝了,就地坐在田埂上,用刀砖磨几下,然后再去割……如此循环往复。这,便是割麦时的生活。

割麦的时候,通庄无闲人,连那些平时在家煮饭烧水的老人都到了麦田里。趁儿子、媳妇吃早饭、喝口茶水的空档,老人拾起地上的镰刀,像重温老故事一样,也兴致勃勃地割上几把。或者,就着田埂上的刀砖,霍霍霍地帮着磨一下镰刀。

割麦时,最怕遇到那种因雷雨大风而造成的倒麦。倒伏的麦子特别难割。你的腰必须下弯再下弯,头必须下低再下低;你的左手不再是大把大把地拥麦入怀然后唰唰拿下,而是先一小把一小把地扶起,然后才能用镰刀的刀尖小心地贴土而割。雨后的麦秸上,会生出一层灰,这些麦灰会从你的袖口、裤管和衣领钻进你的全身,会在你弯腰割麦时被你吸入鼻孔。当你吐出一口痰或是擤出一把鼻涕时,那东西竟然全是黑的……天是那么的闷热,割麦的人犹如置身于蒸笼之中,额头上的汗水伴着麦灰不停地往下流淌,滑进眼睛里,让人感到那么的刺激难受……

经过披星戴月的连续作战,大片大片的麦子终被斩尽杀绝。田野里,空荡荡的一片。而割麦的乡民,此时又黑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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