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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天里想你

2017-12-15 09:34:49

□王玉兰

看见文学群里群主出的同题作文,《在冬天里想你》,我愣了三秒钟,祖母的音容笑貌,便浮现在我的眼前。

1919年腊月十九,祖母出生在刁家一个贫农家庭,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因为生计艰难,祖母8岁时,被季家姨母家抱养。姨母家四个弟弟,祖母的任务就是带孩子做饭。祖母家务活做得好,可能就是儿时练出来的。

18岁时,祖母嫁到我们管家三槐堂王家,家境中等。十年之间,生了三子一女,祖母29岁时,祖父一病不起,撒手西去,留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祖母擦干眼泪,拼命支撑,每天睡半夜起五更,上敬公婆,下抚儿女,累得自己得了病,也从来没想过扔下孩子改嫁。这期间,俩儿子得病没来得及医治,夭折了,只养大了一子一女,也就是我父亲和姑姑。

等到有了我,祖母就不下田劳动了。一家六口人的吃喝拉撒,都是祖母操心。除了夜里睡觉,其余时间,她没有闲着的时候,眼睛一睁,忙到熄灯,家里永远是窗明几净,我们姐仨的衣服,虽然不比人家好,但永远比人家干净。祖母似乎有洁癖,连家里的抹布,都洗得清清爽爽的。

姑姑家三个孩子,因为没有爷爷奶奶,小时候也在我家,都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兄弟姐妹六个,我最大,也最受祖母倚重。平常看个孩子,帮着做点小事,我有时候就成了祖母的小帮手。

记得有一次,祖母去唐家姑姑家有事,嘱咐我,等父母从田里回来吃了饭,记得把猪喂了。我一来提不动猪食桶,二来也嫌脏。就假传圣旨,跟父亲说:“奶奶叫你喂猪、洗碗。”父亲一点没有怀疑,把活计一一做好。祖母回来,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是父亲做的,祖母带回来的甘蔗,我理所当然分到了最长的一段。

孩子多,日子苦,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祖母的“两样心”,我最明白。小表妹从小身体弱,那时候家里养了几只老母鸡,祖母隔三差五就煮一个鸡蛋给她补补。面对另外五双眼巴巴的眼睛,祖母总是用同一个方法来解释:她被什么东西吓着了,魂丢了,要通过“叫魂”,才能好。“叫魂”的过程是:前一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祖母让我拎着马灯,陪她到河口去,她拿着菜刀和一个鸡蛋,找个地方放下刀,把鸡蛋立在菜刀上,一边手里找着平衡,一边口里喊着小表妹的名字,“某某某,家来呀!”还要让我在旁边答应着:“家来了!”

有时候放菜刀的地方找得对,没有喊几声,鸡蛋就立住了,有时候犯了痴,喊半天,换几个地方都不成功,我就不耐烦了,跟祖母说:“奶奶,你别喊了,回去吧,就算魂叫回来了,你明天煮鸡蛋给她吃,我不告诉弟弟妹妹们。”祖母当然不会听,但她也知道随机应变,拿衣服往菜刀上一蒙,说好了,魂回来了。然后一本正经地回家,做她“两样心”的事。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祖母也老了。可她还是不放心我,知道我的孩子没人带,就主动让我把女儿留给她,我才腾出身来去打拼。祖母帮我把女儿带大,于我,又是一份恩情,在我有了能力回报她的时候,祖母却得了老年痴呆症。开始是丢三落四,后来渐渐地出去不认得回家的路,最后连我们都不认得了。

祖母生病的八年间,我无法时时刻刻守着她,尽自己的孝心,只能多买衣服,多买吃的,拜托父母多多照看祖母。我总希望祖母能等,等我把女儿养大了,有了空闲,就可以专心地去照顾她。

祖母终于没有等到我“有功夫”照顾她,就不行了。接到父亲的电话,我匆匆忙忙赶回老家,祖母已经从床上移到地铺上,她闭着眼睛,两只干枯的手,不住撕扯着被子,神情痛苦无比。原来人要死了,是这样的痛苦。我想起祖母平凡劳碌的一生,想起祖母对我的恩惠,而自己没有来得及报答,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初冬的天气已经很冷了,祖母不安地撕扯被子,一定是不舒服,亦或是她觉得冷?我脱了外衣,就剩下秋衣秋裤,躺进地铺上的被子里,把祖母抱起来,放在肚子上,头搁在我的胸口。祖母安稳了,手不再撕扯被子,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在我怀里睡着了。

一旁的姑姑笑着说,我家胖子肚子上有肉,老太太睡着舒服,就安稳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到祖母的身子越来越冷,姑姑一摸,笑容没有了,大哭着喊我父母,祖母走了……

现在我有了时间,有了孝敬祖母的能力,可是祖母在哪里呢?我只能在这个冬天,一遍遍把祖母放在回忆里,然后把对祖母未能尽孝的遗憾,化作行动。我的父母还在,我的婆婆还在,我再也不会把孝顺淡化在等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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