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生日
□刘永福
母亲的生日是农历十一月十七,在老家,习惯说成冬月十七。是不是“冬月”这个概念扰乱了我的记忆?但这也难以掩饰我的愧疚,我在父亲80岁离世后,才牢牢记住了母亲的生日。
还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父母不识字,当时家里也没有日历,除了一台难得一响的广播,没有一件家用电器,父母是如何准确地知晓子女们生日的确切日子的?
在我到扬州上大学的第一年,我就把自己的生日忘了,暑假回到家,母亲问我:你生日怎么过的?我说我忘了。母亲笑着安慰我:忘个生日多活十年呢。妹妹说:你过生日,我们在家吃了面条,母亲还烧了香。从此,我在外,每逢我过生日,母亲都要焚香祷告。佛经里说:“十方如来,怜念众生,如母忆子。”如来怜念众生,就像母亲想念儿女,母亲的爱怜等于佛祖的慈悲。
父亲过世后,母亲和大哥一家住在一起,四代同堂,母亲不必再操劳一草一木。
逝者已矣,来着可追。以后母亲的每一个生日我都赶回老家,母亲嘴里只剩下一颗门牙,我们每次都多买一些母亲吃得动的菜肴果品。但母亲的身体日渐衰弱,不久就得了失忆症,也就是常人所说的老年痴呆。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三年,母亲生日那天,我们赶回老家的时候,母亲一脸木然。我喊他妈妈。她对着我看看,反问我,你是谁?我说,我是你二儿子永福。她竟然说,我还有这么大个儿子?这令我心如刀绞。
多亏了大哥大嫂的悉心照料,母亲日渐恢复。能喊出全家人的名字,能跟我做简短的交谈。虽然她总是重复问我同一个问题,但总比一脸木然让我感到踏实和温暖。
母亲也忘了我们的生日,她把对现实的记忆像垃圾一样从大脑里打扫干净。
母亲去年生日的时候,我们买了肉圆鱼圆牛肉等菜肴。
吃饭的时候,我发现母亲两次想把筷子伸向牛肉,也许担心嚼不动又缩了回去。我想,她是不是想尝尝牛肉的味道。我对母亲说,你是不是想吃牛肉?妻子就在一旁笑着挑逗:“嚼了还给她。”
妻子的话有个“典故”。在我很小的时候,由于没人带,父母干活的时候,就把我丢在田头的笆斗里,中途歇工的时候,母亲到田头来看我,母亲就把田头长的老蚕豆嚼碎了喂给我。所以,妻子说“嚼了还给她”。
我就把牛肉嚼碎了,用勺子送给母亲,本以为她会拒绝,哪知,她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放在嘴里,像孩子一样吃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