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 中年
□朱秀坤
五笔字形中,跨年与中年恰好是同样的输入法。在岁末年初也就是所谓跨年的时候,一个历遍尘世风雨的中年人,面对流逝的一年光阴,即将到来的未知岁月,踟蹰于新年这一道门槛边上,抬脚之时,怕是更多唏嘘感慨,会生出更多的沧桑情怀吧?
最近的一次聚会是为一位好友饯行。橘黄灯影下,于满桌的美肴佳馔中间,端详一张张熟悉的笑脸,蓦然发现,大家都有了两鬓霜花,不是白了大半就是稀疏了许多,且一律发际线后移。原本光洁的脸庞多了岁月的痕迹,无一例外地有了抬头纹,有了鱼尾纹,有了法令纹……脸上虽还笑着,一次次举杯,一次次劝菜,但不觉就涌上了流年不再的喟叹与怅惘。我们有多久不见了?时间这把杀猪刀几时将我们雕刻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人过中年,不再是火热的太阳。理想的火焰经历了现实的狂风,已不再如旗帜般飘扬。热烈的情感熊熊燃烧后,亦渐渐呈现灰色的疲惫。但当你突然遇上一位经年不遇的友人,尤其是在月光漫漫的寒夜里,在异地他乡,一时间真的让人倍感温暖。
前些时,我在远离市区的一个乡镇工作了一个月。那些日子非常紧张,有大量的事情要做,且全是我从未涉及过的领域。有时半夜都会醒来,辗转反侧地思考,翌日该如何安排,可能会遇上什么人什么难题,该如何面对,如何协调解决……那些日子真的“压力山大”。
有一天,正在灯下起草报告。手机响了,一听,竟是28年前的高中同桌,当年最要好的一位同学。他激动得声调都变了,连连说,这么多年,只知道你当兵去了,后来就一直没有消息。今天听说你就离我不远,才几里路吧,也不与我联系?一定要好好聚一聚,我要叫上几个老同学,好好陪你,一醉方休!我听了他热血沸腾的话语,心中也是激动不已,但连忙婉谢了他的好意,说重任在肩,不便如此张扬。不妨我抽个时间专程拜访你吧?
那天,我们絮絮叨叨的,用手机聊了近三个小时。聊从前的同学,聊当下的工作,聊彼此的家庭。他问,多久没回老家了?记得你是一个情感细腻的人,应该是个大孝子,你爹妈身体还好吗?他这一提,我顿时鼻头发酸,他哪知我已是失恃失怙之人,只得遗憾地告诉他,并要他一定对父母好一些,多尽些孝道。他安慰我别难过,又提醒我出门在外,早些休息,多保重身体。
那一夜,月光真好,地上一层青霜。
后来,他又打来电话,总在夜里,知道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又思考完了翌日的安排,上床就寝前——还是那样善解人意。并邀我到他那里玩,家里或单位,都可以。
但,我手头工作实在是忙,还得加班加点,一忙,就忘了,一时间真走不开。又或者,我稍有闲暇,能腾出点时间了,他又不好意思地说,在城里开会呢。
整整一个月,一直在忙。虽然近在咫尺,却未能与他见上一面。真挺想他的,不知他是胖了还是瘦了,电话里的谈话总比不上见面来得真切,能彼此看得到,握一握手,拥抱一下,感受得到对方的体温,瞧得清他的头发是不是也如我一般白了许多,他的眼神是不是还与从前一样清澈温暖,或者坐下来,晒晒太阳,喝杯茶,闲闲地聊些同学情怀、陈年旧事,聊些彼此的现状与思想,或者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多好啊!
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28年未曾相见呢。
一个月的工作总算结束。中午,吃完饭我就出发,蓝天下走在乡间松软的田间小路上,一片片洁白的荻花在微醺似的冬阳下随风摇曳,真美。他见了我不定多高兴呢,想想还是打了个电话。他却万分抱歉地说,他在父母家里,妈妈病了,真的走不开。要不……
我赶紧制止了他,哪儿也别去,一心伺候好妈妈就行,代我向妈妈问声好!
回城的路上,我心上油然就浮出几句老杜的诗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梁。想想,人与人的聚散虽说平常,但暌违太久的好友见不上面,也是无奈。而有时候明明彼此想念着,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由头,也就懒懒地不刻意去见,或许这也是中年的人心态。即便在同一座城里住着,多年不相见也不奇怪,但长年的没有接触又会彼此疏远,有一日遇上了也不过寒暄两句,各自走开。更让人觉得人情的淡漠。
好在还有人珍惜友情,时不时找个理由聚一聚,聊一聊,乐呵呵地吃顿饭。便是跨年时候,也一定会有很多朋友要聚会的。多年以后,也是一份温暖的回忆,如我与朋友的饯行。
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
2017年就要过去,说实在的,我有些怀念它了。
在又一年到来的时候,唯愿岁月静好,各自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