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花
□单 玫
五
陈教授说,孙老啊,您这古董打算怎么处理?老孙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一边的王教授说,陈教授,我看这样吧,先带他们去鉴定中心。若真是元青花,可别急着处理,得找家好的拍卖公司,拍个好价钱再出手。
对,对对,不急不急,先鉴定,再做打算。
孙继艺把一个双肩包跨在胸前,双手托着鼓鼓囊囊的包身,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着,活像一个孕妇。陈教授上前摸了摸孙继艺的“肚子”笑呵呵地说,好,这样好。一路上就这么抱着?挺累人哦。
不累,不累。孙继艺确实不累,但心累。一路上兴奋与不安这两种情绪交替着出现,一直在折磨他。随着汽车的飞驰,越接近北京,不安的情绪越发占了上风。
鉴定中心的大厅里有很多人,其中有好几个如孙继艺一般,双手抱着隆起的“肚子”。孙继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就如同在照镜子。
两位教授说,你们在大厅等一会,我们进去找熟人。
大厅里充满了一夜暴富的紧张气氛,那些怀揣着宝贝以及陪在一旁的人,无一例外地朝着那扇通往富裕的大门张望,每个人的头顶上都盘旋着一双梦想的翅膀,循着相同的轨迹一刻不停地扑棱着。
老孙找到一个位置,招呼孙继艺过去。孙继艺小心翼翼地坐下后,朝左右两边看了看。左手边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捻着下巴上稀松的胡须,他朝孙继艺的“肚子”看了一眼说,是个大家伙嘛。
一个花瓶。你也是来鉴宝的?
白发老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的宝贝……
见孙继艺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白发老者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只小瓷碗,轻描淡写地说,哥窑。
孙继艺自从家里有古董以后,上网恶补了相关的知识。一听说哥窑立刻来了兴趣,凑过脸去,细细地打量起来,这是宋代的?
好眼力啊!白发老者侧头看了一眼孙继艺,你看啊,这碗上的冰裂纹有明显的金丝铁线。这釉里还有气泡,看到没?这里,这里。这明显就是宋代哥窑的特点,叫做“聚沫攒珠”。古董是有灵性的,只有有缘人才能一眼认出。小伙子,不简单啊。
孙继艺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也是被介绍到这里来鉴宝的?
是啊,推荐我来的人说,这家鉴定中心最具权威性。
正说着,王教授急匆匆过来了,孙老,来来来,跟我来。
老孙与孙继艺立刻站了起来,跟着王教授走到一边,王教授低声说,我给你找了最权威的高主任,他亲自给你们做鉴定,上上下下都招呼过了,不用排队,来,拿着这个号牌,赶紧进去吧。
老孙有些紧张,突然发现路都不会走了,两腿僵硬,脑浆似乎被凝固住一般,晕晕乎乎地跟随儿子走到了大门口。
对不起请出示您的票。父子俩被保安拦下了。
老孙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不远处的王教授,王教授连忙上前说,啊?你们还没买票啊?赶紧去买,想找高主任鉴定可不容易,已经不用你们排队了,还不快点!
老孙噢噢地答应着,忙不迭地去找售票窗口。不一会儿,老孙手里拿着一张入场券回来了。孙继艺问怎么只买了一张。老孙把儿子拉到一边小声说,一张票三百块呢。你在门口等我,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孙继艺想说父亲抠门,马上都有两亿了,还在乎这么点小钱,但想想,毕竟那两亿如今正像个待产的婴儿,没出世前,谁也说不准啊。
穿过黑色的大门,进入空旷的大厅,里面有些昏暗,只有在最深处的一张长条桌的上方有一排雪亮的灯光。灯光照在白色的桌布上,让老孙感觉像进了手术室,高主任以及坐在他左右两边戴着白色手套的助理看上去像医生,正等待解剖千年的古尸。
老孙慌张地走向长条桌,仿佛即将躺上“手术台”的是他而不是他怀里的那只花瓶。
你的这只花瓶我们初步认定为元青花。经过一番折腾,高主任终于给出了结论。
老孙听到自己喉咙因为痉挛而发出的古怪声,他极力克制住情绪,轻轻地、奋力咳嗽了一声,然后颤抖着双手准备去抱桌上的花瓶。
不过呢,你最好再做个“技鉴”。小王,你来给他介绍一下。高主任边说边脱了手套,走入大厅一侧的小门后便不见了。
小王是一位穿着制服的年轻姑娘,很有礼貌地走到老孙跟前,微笑着说,您好,刚才我们高主任已经用“眼学”帮您鉴定了,只有被他认可后,我们才推荐您做进一步的科学技术鉴定。我们这里有全国最先进的“技鉴”仪器,请您到大厅交完款后到一号“技鉴”室。
还要交钱啊?交多少钱啊?
“技鉴”的费用是两千元。如果您要出具鉴定证书,那需要另外收费。
鉴定证书要多少钱?
刚才高主任说您这是元青花是吧?元青花的鉴定证书一般情况下收取一万。
老孙头晕得厉害,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我和儿子商量一下。
孙继艺见父亲走路有些踉跄,连忙上前搀扶。急迫地问,专家怎么说?
元青花。
哎呀,我的妈呀,你快把我吓死了,这么好的事,怎么这副表情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没戏了呢。爸,爸!两亿!我们有钱了!孙继艺说两亿的时候尽管压低了声音,但因为兴奋而喷涌出的语言有些变样,尖细得如硬币划过了玻璃。
老孙被儿子感染了,一扫刚才没有鉴定证书的阴霾,激动得有些想哭。
这时,王教授与陈教授双双出现在父子俩面前,低声祝贺道,恭喜,恭喜啊!孙老!这么好的东西,可要收好咯!
是啊,是啊,谢谢你们了!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走,我们找个饭店吃饭去!
吃饭就不必了,帮忙是应该的,你们身边有这么贵重的宝贝,安全起见,最好早些回去吧。
老孙想想也对,客气地说,好,这次就不和二位教授客气了,等下次,我一定登门道谢。
王教授呵呵笑着,客气啦,客气啦。让我们开开眼,见识一下元青花的鉴定证书,可好?
老孙尴尬地说,没有鉴定证书。
怎么会?!孙继艺与两位教授同时惊呼道。
听到老孙说没去交费,陈教授说,孙老,你这可就是没远见了。将来你想把这宝贝出手,没个证书,谁敢要啊?
王教授在一边附和着,是啊,你就是去拍卖会,人家也是需要你出具鉴定证书的。
不瞒二位教授,这次出来匆忙,没带这么多钱。老孙没有说实话,一万块钱换一个证书实在叫他心疼。
陈教授看了一眼王教授,王教授长长地哦了一声,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去和高主任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先给花瓶拍个照,这样呢,你下次带钱来取鉴定证书时,就不必再把花瓶带来了。不过,“技鉴”还是要做的,要不然鉴定证书不好出啊。
好好,好!“技鉴”,“技鉴”一下。原本对“技鉴”一词比较生疏的老孙现在用起这个词来就如同专家一样顺溜,而且,正是这么一个词,让他一下感悟到真正有文化是怎么一回事。只要是别人听不太明白的,不管是词语亦或是知识,而自己却能够娴熟运用,便自然地体现了一个人的文化修养程度,越是高深莫测越能体现文化修养程度之高。
父子二人还没到家,小玉一家就开始庆祝上了。小玉的妈妈逢人便神秘地说,你知道吧,我女婿现在在北京呢,花瓶已经经权威部门鉴定过了,两亿,两个亿呢。我只告诉你啊,替我保密,替我保密啊。
孙家的宝贝被权威机构鉴定出两亿人民币的消息,在大伙的一致“保密”下,传遍了整座小城。
六
小玉问,怎么没把花瓶卖掉啊?孙继艺说,这次钱没带够,没拿到鉴定证书。等拿了鉴定证书才好卖。小玉忙催促孙继艺务必快些把花瓶出手,年底单还利息就高达二三十万呢。
去北京前的半年内,孙继艺听从了父亲的话,向朋友、亲戚借了100多万的高利贷,在市区豪华地段租借了一层写字楼,盛隆科技有限公司搬了家,另外招聘了若干工作人员,光会计就3名。为了显示身价,还特地跟银行借贷买了辆50多万的路虎。
然而老孙从北京回来后就病倒了。孙继艺分析这是因为兴奋过了头。而老孙对自己的病最为清楚,他这是心病,惊吓所致。“技鉴”时,那个工作人员的话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品相很好,有很高的艺术鉴赏价值。老孙问,值多少钱?那个工作人员说,我们这里只出具鉴定证书,不估价。老孙又问,这是元代的吗?工作人员说,你想我们鉴定成元代的吗?老孙心里一咯噔,怎么我想?难不成这事我说了算?正狐疑时,那个工作人员又开口了,这只花瓶是仿造的,不过,仿造的工艺水平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你是我们高主任的朋友,鉴定证书上写成元代没有问题,只是要多交些鉴定费。老孙一听仿造二字,差点昏厥过去,急切追问道,怎么仿造了?我还没结婚那会儿就看到它在我老丈人家放着了。工作人员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你那时候看到很正常,因为它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大。汗在老孙的裤管里、衣袖中汇聚,大滴大滴地往下流,他强作镇定地问,鉴定成元青花要多少钱?那个工作人员伸出两个指头,两万。
老孙在回家的路上死的心都有了,之所以硬撑着,完全是为了儿子。
儿子从小就没主见加上胆子又小,若知道两亿只是个幻影,不知道要慌张出多少事情来。老孙决定这事先瞒着儿子。
小玉的妈妈虽目不识丁,却心细如发,见老孙的病反反复复不见好转,心生疑惑,撇开老头子独自前去探病。
在小玉妈妈左一句“贴己话”,右一句“一家人”的强攻下,老孙的防线在亲家母面前彻底崩溃了,一五一十说了实话。
小玉的妈妈先是吃惊,然后有片刻的坐立不安,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如指挥作战的将军一样,斩钉截铁地说,亲家,你做得很对!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两个孩子!那个花瓶就是元青花,价值两亿!
老孙叹息道,瞒得了一时可瞒不了一世啊。到年底,继艺是要还人家利息的。万一哪个再来要本钱,那可就完了。
没事,你听我的,你现在的任务只管给我炒作。炒得越大越好!你天井里的那些石斛现在能卖多少钱一株?
老孙说,唉,别提了,野生的才值钱,能卖一两万,人工培育的现在大概只能卖百十来块吧。
卖掉几盆,别找当地的买家,百十来块就百十来块。但对外要宣称一盆一万五。见老孙疑惑地看着自己,小玉妈妈眉飞色舞地继续说,这样一来,你们孙家在当地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土豪了,那些手上有闲钱的,谁不想钱能生钱。告诉你吧,这以后啊,都不用我出去找人借钱,到时候自然有人上门求着我把钱放到你们这里生利息呢。
老孙本以为自己吹牛的本事一流,没想到在亲家面前他那水平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学生。他想,老话说得一点不假,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蛇鼠一窝,蛇鼠一窝啊。
出了亲家的门,凉风一吹,小玉妈妈打了一个冷战。刚才在和亲家周旋时,她的内衣早已湿透了。虽然此次前来她是有些心理准备的,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个所谓的元青花竟然是仿造的。老孙恨出病来的原因还有一层,他意识到那两位教授与鉴定中心的人是一伙的。
女婿开公司需要借钱,她原本想在利息上赚上一笔,找了很多老朋友,还把家里的兄弟都调动了,声称利息一分二,却告诉女婿说给人家一分五。从她手上打出去的借款条有五十多万。
老孙自从被亲家母开导以后,精神大振。高调地包装起自己来。原本只是文化人的他,摇身一变竟成了致富能人,社区里还专门派人上门学习石斛的种植技术。前来参观学习的人,看完石斛以后总免不了想见见那个价值两亿元的古董。老孙说,这么值钱的东西早就锁到银行的保险柜了,不过可以看看照片。看了照片的人无不心满意足,仿佛与两亿元进行过亲密接触后,便比一般见识的人高出了一等。一时间,老孙家门庭若市。
七
孙继艺的公司运营正常,他终于找到了做老总的感觉,每日员工们一字排开,弯腰齐声喊一声孙总早以后,愉快的一天便由此拉开了序幕。但每到下班时,孙继艺却会沮丧起来。原因来自于小玉。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北京回来没多久小玉便天天和他闹,找茬吵架。最近更是变本加厉,天天出门喝酒、唱歌,不到半夜绝不回家。孙继艺警告小玉说,再这样瞎混,给我卷铺盖滚蛋。哪知小玉真的滚蛋了,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老孙上门替儿子赔不是,想接小玉回家。小玉妈妈却直截了当地说,老孙,咱就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小玉这次回来就没打算再回去。协议离婚吧,这样啊,我手上呢有继艺打的五十来万的借条,这钱你想办法先给我支出来,另外,我们也不想讹你们家,知道你们家的情况,再拿五十万给小玉。孩子你们若要就给你们,假如你们家不要呢,我们替他改了姓,抚养成人。
老孙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小玉妈妈脸一板,不要再纠缠了,你现在可是名人,别到时候被人揭穿了,臭名远扬!要知道,只要我不吱声,你儿子便可以继续借钱开公司,如今,以你的名望借个三五百万没问题,你是文化人,文化人要比我们这些目不识丁的人聪明,拆东墙补西墙的道理,我想,你比我懂。
鉴定中心打电话来说,鉴定证书已经出具,另外还把这只元青花的花瓶发布在网上明码标价了,为了配合宣传,中心特地为这只花瓶量身定做了一本画册,希望孙继艺尽早来中心取走鉴定证书。
孙继艺说,爸,我去北京一趟,拿了鉴定证书就找家拍卖公司把花瓶给卖了吧。
老孙支支吾吾地说,古董都是有灵性的。以前不知道它值这么多钱,轻怠了它,我们也就一直没有出人头地的时候。现在我当菩萨一样地供着它了,你看,它给我们家带来了什么?你也跟着风光无限了啊,儿子,你现在是真正的孙总了,虽说现在生意还没有上规模,但做生意,就像滚雪球,会越做越大的。唉,就这么把它卖了,我可真舍不得啊。
孙继艺说,生意像滚雪球,那高利贷更是如滚雪球一样啊。爸,卖了吧。
老孙点了点头说,我这段时间正忙着托关系入省书画协会,没时间去北京啊,要不你带上钱先去把鉴定证书拿回来,即使要卖,也要等我陪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在北京做这么大的买卖,我不放心啊!
老孙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脑子转得比嘴快多了。必须稳住儿子,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向来胆小,空手套白狼的生意他干不来。其实,如今公司已经正常运转,只要资金链不断,这公司必定能长久运行下去。亲家母说得对,拆东墙补西墙就是商业手段。花瓶是假元青花,鉴定证书哪里真的了?两万块明知被骗也得给啊,它可以让资金链不断,必须要拿回来。唉!老孙长长地叹了口气,亲家母成了他的心病,怎么才能让小玉一家守住老孙家的秘密成了头等大事。
继艺啊,别成天忙公司的事,哄哄小玉,还有你那个丈母娘。
我哄她们干什么?爸,让她们闹去,小玉虽然管着财务,五十万说拿走就能拿走?怎么拿?资金都在运转中,公司里哪有那么多现金?除非我们再去借高利贷。那五十万的借条不是我打给人家的。丈母娘若再闹,我就不还她钱,我倒要看看她能拿我怎么办,她和我们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小玉要离婚,离!趁现在花瓶没变成现金,离了反而好,总不至于把花瓶打碎了分吧。
老孙又惊又喜,没想到向来胆小的儿子这半年来不仅练出了胆量,还长了心眼,他还真明白欠债的才是大爷。
八
央视鉴宝节目组要来小城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孙继艺的兴奋与老孙的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爸,我已经接到通知可以参加鉴宝了。
什么?你报名了?照片寄给节目组了?那边怎么说?是元青花吗?
你怎么了,爸,当然是元青花,我们不是拿到鉴定证书了吗?我想利用这次机会把花瓶的身价再抬抬,电视直播呢。如果能遇到买家,我们就出手。爸,你看行吗?
鉴定证书也复印过去了?人家怎么说?这个证书有用吗?
报名不需要鉴定证书,只要把花瓶的照片发过去,标明尺寸大小就行。还有就是来路要正。
老孙说,其实不需要再鉴了,我们已经有鉴定证书了啊。开车跑去鉴定,半路上遇到打劫的可怎么办?
正说着,电话响了。老孙连忙过去接电话。
电话那头亲家母的声音很大,直冲着老孙嚷嚷,你儿子是糊涂蛋,你可不能老糊涂啊。鉴什么定?啊?你说,能鉴吗?到时候我可不管,债主上门,我一根绳子吊你家门口!
老孙一个劲地冲话筒点头,低声下气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你放心。我儿子在呢,回头再说,回头再说啊。
孙继艺听着像丈母娘的声音,但又不能肯定,问,爸,谁啊?
你不认识,一个书画界的朋友。
老孙没有告诉儿子他与亲家母之间的协议。
自打儿子那天说扣着小玉妈妈的五十万不还,老孙就有了底气,不但稳住了亲家母,还说服亲家母把小玉母子俩送回了家。亲家母今天发这么大火,一定是小玉回去告诉妈妈鉴宝的事了。
孙继艺见父亲神情恍惚,满腹狐疑,他想:莫非父亲对花瓶另有打算?按说,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花瓶另有继承人是绝不可能的。但他迟迟不肯卖掉花瓶又是什么道理?他想不通。
小玉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放下电话。佯装睡去。
孙继艺见小玉睡在大床上有些诧异,见她背对着房门,便没有说话,悄声上了床。孙继艺合计着,他一定要把花瓶拿到鉴宝栏目组去,虽然和鉴宝栏目组没有签订合同,但从报名之日起,已经有了无形的合约。能够通过层层筛选获得入场资格,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人贵在守信,商人更该守信。
小玉僵直地躺着,浑身难受,她不敢翻身,仿佛一个翻身,心里装着的秘密便会洒落一床而无法捡拾。
妈妈给她下了最后的通牒,明天必须和他们一起离开这座城市。小玉突然舍不得起来。前段时间的闹腾是妈妈安排的。
那天小玉妈妈从亲家家出来,回家和老头子一商量,决定这事不能瞒着小玉,要跟小玉摊牌,让她早作打算。小玉听说花瓶不值钱,差点吓瘫了。她知道公司的财务状况,资金链一旦断裂,后果将不堪设想。爸妈希望她能够在危机前抽身,结束掉这段婚姻。小玉哪里舍得,花瓶像强心针一样地扎进了他们的生活,这大半年来,不仅让她体会到了做富人的优越感,还让原本将死的爱情重新有了活力,一切都被花瓶激活了。
小玉,睡了?孙继艺轻声问。
没有。
我想好了,这次不管老爷子愿不愿意我都会把花瓶卖掉的。我知道,你想过踏实的日子,看到公司账本上的资金缺口,你心里没底,故意和我闹着跑回了娘家。其实我也没底啊,假如有债主上门讨债,我们拿什么还?把你我卖了也不顶用啊。卖掉花瓶,一定要卖掉花瓶,让你和儿子过上踏实的好日子。
小玉心里咯噔了一下,鼻子酸酸的,掉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孙继艺。
她清晰地想道:这是最后一夜,好好服侍他。明天一旦离开这座城市,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