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义阳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在乡下可是寻常风景了，每临其境，闻其声，总有几只狗在记忆之路上朝我奔来。

最前头的是黑狗，纯黑，而不是通常的“四脚白”（俗话说“四脚白，家家熟。”）它是极健壮的公狗，能护院，更善追逐，它在家，那一条巷子门是无须关的，小孩或生人根本不敢在巷子里徘徊。值得显摆的是，它曾在田野里捕获过一只野兔，当然那野兔就成了邻里碰头的话题，吃过兔肉的自然赞之为“猎狗”，见过这场面的也都羡慕，孩子们更是兴奋不已。谁知后来竟不见了，有人说是追逐两个生人离开了村子，而它终究没有回来。

后面的还是我领养的呢。3岁时，看到邻居家狗生了一窝小狗，选了只花狗，叫花喜，从名字也听得出来是只母的，花喜就和我一起生活了。我们跑步嬉戏，它高兴了，就在我面前绕前转后，摇头摆尾，有时还用舌头舔你的手呢，痒酥酥的，生气时则汪汪大叫。它最爱吃的自然是骨头，为了这，我老缠着妈妈要买肉吃，且要人家都不要的骨头，这样的骨头，我和狗都能享用一番。我常把饭粥拨到地上，说有沙砾。不过，那时家里穷，很少吃肉，除非到了亲戚。我不满意的是狗爱吃屎，巷子里哪家孩子大便，一唤“花喜”，它便跑过去食之，比扫过还干净，这使我明白了大人常说的“狗改不了吃屎”的含义。

后来花喜做母亲了，生了四只，小狗胖乎乎的非常可爱，而它似乎也很高兴，不停地用舌头舔它的孩子。等小狗长大了，就先后被人家领走了。

记得花喜有一回做母亲时适逢地震，那时村里的喇叭整天讲着防震的措施及对策，于是全村都搬迁到了禾场上。而花喜正养育着一群儿女，它好像也知道地震，把襁褓中的孩子一只一只叼到禾场上，自己在棚前的草垛旁钻了个洞，和我们一起诗意地栖居着。一个多月过去了，地震终于在一天夜里悄然而至。狗先知先觉，大叫不停。“狗乱叫，地震到。”但棚子只颤抖摇摆了三两下，一切复归于平静，喇叭通知：地震过去了。后来我们知道在河北唐山，发生了一场真真切切的大地震，又大惊了一场，哀叹他们的不幸庆幸我们好运。于是带着剩下的鸡鸭鹅猪羊们一起重返村庄，而花喜也领着渐渐长大的儿女跟着我们回家了。

这样又过了十多年，花喜最后一次做母亲，生下了一只小公狗，我们便自己养着，让花喜也有个伴。不知怎的，这小狗本领特差，依赖性强，不管是打是骂，它都赖在家里不出去，看家的事还得花喜出马，也许这一切都是花喜溺爱所致。

后来狗有了株连之祸，说是防狂犬，禁止养狗，所有的狗一律处死。

那天是期限的最后一天，我们对狗说，出去避避风头吧，等过了这阵再回来。但这两只狗就是不走，母亲用棍子打也不离开，而且眼里噙满泪水，我们不忍看着它们被处死，又无力拯救，只好离开。“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它们用生命诠释了这句格言。

父亲说，把它们埋了，以后不许再养。葬狗时，母亲从衣柜里找出两只我们不戴的旧帽子给它们戴上，说这样投胎就可以做人。从此我们家再也没养过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