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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满“葵花”的小镇

2018-03-16 09:27:20

□王桂国

林语堂说过一句颇让人寻味的话,大意是人生的幸福,莫过于身边有两个女孩,长到十三四岁,便不要长大了。再有一个做烧饼的师傅,足矣。

当然,不必较真,这只是林语堂的幽默。但不难看出,幽默中折射的光芒。林语堂对物质的要求,几乎低到了尘埃里。但这并不妨碍他有个好心情,每天可以享受喷香的烧饼。

林语堂喜爱吃烧饼,我也喜爱吃烧饼。一碗稀粥,一个烧饼,幸福的时光从早晨开始。喜爱吃烧饼,身边必定有个做烧饼的好师傅。我居住的小镇,就有一个这样的好师傅。小镇很小,烧饼很大,站在小镇任何一个地方,我似乎都能闻到香酥的气息。当然,我这话有些夸张。不过他的烧饼,凡是小镇上的人,都吃过,且远销香港。镇上客居他乡的游子,想念家乡,自然就想到小镇的烧饼。有人100元买了50个烧饼,寄到香港快递费就花了300元,可一点都不心疼。

在小镇做烧饼的张师傅,他念小学时是我的学生,从四年级念到六年级。他说自己是我的学生,我却几乎忘了,一点也想不起来。直到他报出班上几个堪为“号头鸭”的同学,我才认可了他。站在烧饼炉前,他还对我说,他在班上成绩不好,一直默默无闻。

我说,成绩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是否努力过。

张师傅初中毕业后,学过不少手艺,学木匠不成,学漆匠不成,学瓦匠不成。最后学做烧饼,终于成了。

在医院,挂专家号是要预约的。在小镇买张师傅的烧饼,也是要预约的。医生,一旦和预约挂上号,便变得金贵起来。张师傅的烧饼,变得金贵,是因为他的烧饼实在热销。一炉烧饼热烘烘地出来,眨眼功夫就没了。从没见过多一个,放在烧饼炉上晒太阳,翘首等待顾客的光临。冒失鬼第一次来买大饼,不知道预约,只好耐心地等。一炉烧饼出来了,没有;第二炉烧饼出来了,还是没有。等到烧饼拿到手上,冒失鬼拍拍脑门子,才醒了:张师傅的烧饼是要预约的。

南京朋友甄兄来小镇,早点,便是张师傅的烧饼。金黄的“龙虎斗”,喷香喷香的,芝麻密密的一层,咬一口,便不肯丢了。在小镇,我能拿出手招待朋友的,就是张师傅的烧饼。几年后,我与甄兄相约一起去扬州看望莫老师,甄兄从南京出发,我从小镇出发。在扬州相会时,甄兄突然对我说:“哎呀,忘了个事,忘了让你带几个烧饼来了!”

曾经走南闯北,品尝过天下美味的甄兄,竟如此厚爱小镇的烧饼,后来莫老师来到小镇,我就堂而皇之地递上烧饼。莫老师见这么大一个烧饼,连忙摆手:“吃不下!吃不下!”我说:“老师尝尝,小镇烧饼,味道好着呢!”但老师还是笑嘻嘻的,把烧饼一分为二,一半搁在了桌上。

80岁的老师,食量小,不是矫情。吃掉手上半个烧饼,老师啧啧称好,又笑嘻嘻拿起桌上剩下的半个烧饼,“好吃,好吃!”老师鹤发童颜,笑起来更像顽童了!

凡是来小镇的人,不管是大学教授,还是诗人、作家,我招待他们的都是张师傅的烧饼。他们回去以后,只要想到烧饼,便会想到住在苏北小镇的我;或者每一想到住在苏北小镇的我,就会想到小镇的烧饼。一位远方的诗人来过小镇,回去后便打来电话,要我给他快递20个烧饼。

张师傅做烧饼,一招一式,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诀窍。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大饼,不是硬得像生铁,就是软得像糍粑。张师傅的烧饼,软硬拿捏到位,托在掌心,像握着爱人暖暖的手。见我好奇地问他,张师傅憨憨一笑,并不停下手里活,半响吐出两个字:“本分!”

我知道这两字的份量。张师傅木讷,只会做,不会说。他嘴钝,不会花言巧语,也不会偷工减料。也许就是这个“本分”二字,意外促成了他的“手巧”。

张师傅的烧饼店躺在马路边上,烧饼炉前,总是不时地停着南来北往的小轿车。只要吃过一回他的烧饼,就会成为他的回头客。张师傅的小学、初中同学,如今考上大学留在城市的,逢年过节回家,或同学聚会时,谁不来“拜一拜”做烧饼的张师傅呢!

一帮来自北京、上海、南京、扬州的老同学簇拥在烧饼炉前,张师傅望着昔日久违的老同学,甜蜜地笑了。每个老同学手上高高举着一个厚实饱满、金灿闪光的烧饼,就像阳光下一个个绽放的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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