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简

我们俩趴在玻璃墙外俯看那只熊。

时间已经是下午3点多，海洋馆的游人开始散去，喧嚣的馆内突然空旷寂静下来。我和少年悠然踱步，在二层的一面大玻璃后一低头看到了整个北极熊馆。

没有拥挤的人群，没有嘈杂的人声，母子俩就趴在玻璃上往下看。看那只大熊慢吞吞地走，从这头踽踽到那头。那头是个洞口，我以为那是它的窝，它要进去睡觉，可它在洞口停住，肥硕的身子慢慢坐下，然后，原地挺起前爪旋转过来，很可爱很呆萌的一个转身，它立起来，再慢慢走回去。笨拙的、单调的、规律的，如此，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

时光如同被复制粘贴成一种模式，而我和少年的影子也被定格在那面玻璃幕墙上。

它好无聊哦！

许久，少年落寞的声音撞在冰冷的玻璃墙上弹回我耳膜里。而我执着地用目光追随着那个庞大的身躯，一遍、五遍、十遍、二十遍……机械、规律、枯燥、愚蠢地来来回回。

终于，它调整了一个动作，它缓缓地迈上人工小河的一块礁石。小小的一块，它的四个脚竟然都站了上去，肥硕的身子矮下去，一只熊爪有意无意地探入水中轻轻地晃动。清澈的水面映照出它的身影，像一帧凝固的画面，只有那只熊爪在水中轻轻地漂浮。一圈涟漪无声漾开，一个圆，一圈圆，一圈孤独圈着又一圈孤独，无声地、浩大地漫开来，穿墙而出，狠狠地击中了我。

局促的斗室，庞大如它，囿在一面玻璃墙后。河水、礁石、白茫茫的人工雪、蓄意制冷的冰凉冰凉的空气、逼仄的缩小版的家园，从来不是梦里自由的故乡。

不知最初的它有没有很焦躁？是不是咆哮过？驱赶过围观的看客，呼啸出心中的抗争？要捱过多久？几个光阴的轮回？几多岁月的枯荣？它渐渐沉默下来。心头的意志慢慢消磨无迹，一点一点无奈，继而一点一点无力。它眼睛里的那簇光渐渐黯下去，它张立的骨骼慢慢松软下去，它庞大的身躯只是来来回回沉重迟缓地踱步，再没有奔跑，也不再跳跃。它喑哑了声音，低垂下眼睑，安静得就像个知了天命的老人，而它，分明那般强壮，毛色光亮，正当壮年。

少年只觉它无聊无趣，而中年窥见的孤独浩如沧海，汹涌拍上心头，斑驳成疾。

也不知，还需多久，我能如它般平静“安详”，寂寂踱步自己心中浩瀚的孤独。人生如它，囿于一张隐形的囚网，最后的最后，沉默和安静是唯一可以表达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