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母亲

——兼致挚友于二辉

□王慧骐

那天下午，远在长春的你给我打来电话，说想利用几天的休假，陪已74岁的老母来南京一游。说母亲这辈子还没乘过飞机，想帮老人家了了这个心愿。接你电话的那一刻，我正在为妻子是否接受手术愁眉不展。但对于你的这番孝心，我没有半点迟疑地表达了欢迎之意。二辉，真的羡慕你，还有高堂老母可以孝敬，而我，几年前便没了母亲。

两天后的傍晚，你和母亲如约飞抵南京，我和妻子一同去机场迎接。出口处见到了你的母亲，老人家头发已基本花白，但气色不错，身板还算硬朗。妻子过后对我说：看见你母亲的第一眼就觉得亲切，那张脸盘像她慈祥的外婆。而我从伯母头上的白发想起了我的母亲，印象中她的头发白得很早。都说女子生养过多，老来便严重缺钙，致头发脱落或花白。可怜我的母亲，这一生里正常分娩就有八次之多。

来宁后的第二天，我们陪伯母去登中山陵。天气有点闷热，四下里皆是登陵的游人。上千级的台阶，不知伯母能否登至顶上？她一再拒绝我们搀扶，坚持要只身上去。中间大约歇了两次脚，最终还是登顶瞻仰了中山先生的灵柩。你对我说过，伯母患糖尿病已有多年，晚期症状已十分明显：双目几近失明，耳朵背得厉害，双腿浮肿，举步维艰。然而，她却以多病之躯，踏千层石阶，叩拜伟人，这样的顽强、执着令我心生敬意。

肃立山巅，感受八面来风、满目青绿，我的思绪飞到了若干年前——好像也是一个五月，年近七旬的母亲随父亲一道，来我当时租住的光华门寓所小住过一段时日。那时女儿还小，在附近的一所幼儿园上学，母亲在她逗留的那几日里揽下了接送孙女的活儿。其间，我们领着女儿陪父母一道去登了中山陵，还留下了一幅合影。照片上的母亲彼时还很健朗，一身朴素的打扮，脚下是一双普通的球鞋。而如今，身边如织的人流中，再也不可能出现她的身影了。

亲爱的母亲，你能听见我在心底呼唤你的声音吗？

安排完南京的游程，次日，我们一道驱车来到了百里之外的扬州。那是我的故乡，一个很美的城市（我的母亲如今就在这儿的一处绿水青山里安息）。

游玩了几处景点，“重头戏”放在了闻名遐迩的瘦西湖。我们先是乘船在湖上一览两岸风光，而后陪伯母徒步赏玩了二十四桥、白塔、莲花亭、小金山等景点。一路上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我与你边走边聊，谈各自的近况，也谈一些人生的感悟；妻在后面陪伯母走着，说着各自的家长里短，不时地见有笑意泛上她们的脸庞。你用随身带来的摄像机，为母亲在多处景点留下了到此一游的瞬间定格。

二辉呀，你千里迢迢领老母来此感受湖光山色，体味亲情孝心，相比之下，我则倍觉汗颜。在母亲从学校退休到去世前的十几年里，我因俗务缠身，一年里虽有几次返乡，但总是行色匆匆，未能挤出时间陪母亲出去走走。母亲是一个很有情调的人，一次被一个骑车人撞成腿部几处骨折后，吊着牵引躺在床上，居然还哼唱一些年轻时唱过的老歌或京剧唱腔，以此给自己解闷。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是，瘦西湖就在我母亲身边，而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作为儿子，却没想到陪母亲来这里看看。哦，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世间有多少遗憾，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等你某一天醒来了，悟到了，时光却已非昨日。

请拂过湖面的清风，把我这份深重的忏悔，捎给那个养育了我的如今已长眠在那片绿树丛中的女人。

我想对天下还拥有母亲的儿子说：当你对母亲想到了什么，就赶紧去做，千万别等到明天！

二辉，此番相见的第一个晚上，你拿出了一本杂志给我，上面有你专为母亲而写的《妈妈，疼爱你晚了》，文中所吐露的真情令我感动不已。你对妈妈的疼爱，以此次的千里之行，其实已交出了一份最好的作业。

而我则被心中的悔恨又一次击倒。对母亲，我还能做些什么呢？上苍已把那扇门彻底地关了。我能回赠你的，是母亲走后的那天早晨，满含悲恸写下的一篇悼词。二辉，今天我把它寄给你，想你能体会我当时如雷轰顶的心境。

五天的相聚十分短暂，你和母亲要登机返家了。我和妻去机场为你们送行，检票口握别之时，满头白发的老妈妈拉着我妻子的手说：谢谢你们，让我在异乡有了见到儿女似的感觉。我们为老人的这片真诚湿了眼眶。

二辉，要说感激当是我对你们说。正是二位的到来，让我循着你们温情的脚步，来到久违了的母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