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端午节
□陶俊国
小时候最盼过节。说白了,过节有得玩,有好东西吃,有好衣服穿。春节一过,我们便盼立夏;立夏刚过完,端午节便匆匆而至。
父母对端午节是特别看重的。立夏过后就忙着打粽箬,把粽箬的黏虫洗掉,然后扎成一个个小把,用竹子穿起来,放到太阳下晒干;还早早把裹粽子用的糯稻碾成米,把里面的杂质全部拣掉;把裹粽子的红豆、花生米拿到太阳下晒干,把蜜枣的核去掉……总之,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端午节的到来。
端午节前,母亲还要向队长请一天假,到离我们这里十里远的白驹镇给我们兄弟姐妹们买一套新衣服。母亲说,这叫“端午景”;买衣服时,当然不忘买五色线,等端午的早上扣在我们的手腕上。在我们乡下这叫“系百索”。母亲说,凡是“系百索”的孩子,整个夏秋都可以避开蛇蝎类毒虫的伤害。
五月初四中午,父母从集体做工回家吃中饭,总是把粽箬再洗一遍,然后放到大铁锅里煮熟。当铁锅里的水烧开后,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浓浓的粽箬清香。
粽箬煮好后,把它从锅里捞出来,放到清水里洗,然后就放到长木桶里,浸上水,等下午散工后回来裹粽子。
因为第二天就是端午节,初四下午生产队会提前放工,这样,每户人家就不用为端午能吃上粽子开夜工了。
母亲负责裹粽子,父亲负责用稻草把粽子扎牢(现在早已经是粗线)。裹粽子时,母亲先裹六个纯糯米粽子,用红头绳扎好,然后再裹其他的粽子。我们兄弟们呢,有时也会学着裹粽子,不过,顶多裹三四个就到外面疯了。
吃过晚饭后,母亲继续裹粽子,父亲便把大铁锅里装大半锅水,开始烧水。水烧开了,把粽子一个一个丢到锅里,让粽子在开水里“养一养”,过几分钟再继续烧火。母亲告诉我们,粽子丢到锅里不能直接烧火,否则,有的粽子会爆散开的。
当整个屋里都弥漫着粽子的清香时,我们的食欲便被全部打开了。尽管如此,父母绝不允许我们吃,必须要等端午节早上,父亲举行完一项重大仪式后才能吃粽子呢!
端午节早上,我们早早起床。母亲先给我们穿上“端午景”,然后在我们手腕上系上“百煞”。父亲则去洗脸,然后从锅里拿出预先用红头绳扎好的六个粽子,放到盘子里,端到“家神柜”上,点上蜡烛,再点燃六支香插到香炉里。顿时,那粽子的清香与香炉里袅袅的香气融合到一起。
当这项庄严的仪式举行后,我们就能吃上盼望已久的粽子!
年岁渐长,我们兄弟姐妹一个个都结婚另立门户,但端午节的这些习俗一直延续。
然而,1996年的端午节我们没能吃上粽子。
那年,父母也预先打好了粽箬洗净晾干,就等端午节裹粽子。五月初一夜里,父亲感觉身体有点不适,早晨起床后就让大哥给他挂了两瓶水。大哥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点滴打过后,父亲感觉好多了,下午还跟庄上的其他三位老人打了一场麻将。初二初三都挂了两瓶水,下午同样打了麻将。初四早晨,父亲感觉病情加重,要大哥把我们兄弟姐妹都喊回家。我和姐姐赶到时,父亲躺在床上,打着点滴,我们心目中高大强悍的父亲那一刻显得那样的苍老。庄上好多老人听说父亲生病了都来看望,说些安慰的话。父亲思维清晰,特别健谈,只是声音有点低沉。见我们都回来了,父亲告诉我们,他这一劫肯定逃不过了。我们劝父亲不要瞎想,又不是什么重病,会很快好起来的。父亲笑笑,他说,他知道自己的病。
下午三点多钟,父亲神志清醒,忙着向我们交待后事。一切吩咐停当,他说,他有点困,想睡会儿。我们几个人还在说说笑笑,母亲和二姐坐在父亲旁边,二姐的手牵着父亲的手。突然,二姐大叫一声,父亲走了!我们开始还以为二姐是逗我们的,一看二姐泪流满面,急忙围到父亲面前,父亲已没有一丝呼吸,他安然地睡着了,脸色慈祥,只是嘴角边有些许鲜血。
顿时,欢笑变成了悲恸,家里乱作一团。左邻右舍的人都来了,我们连忙为父亲办丧事……
从此,端午节成了我们永远难忘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