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四夏
□张学诗
打开百度,搜索“四夏”这个词条,可以找到这样的解释:农村四夏大忙季节,则是指夏收、夏插、夏种、夏管。
这种说法,并不尽然,因为“夏插”和“夏种”,本属重复着的一个意思;而我记忆中的“四夏”,应该是“夏收,夏插(或称夏种),夏管,夏分”。
这里所说的“那年四夏”, 我清楚地记得,还是上世纪的1964年,“人民公社”的时候。
“夏收”,是在“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的芒种时节,满眼金黄的麦垄上,“开镰——收割”“收割——开镰”,现在想来,那是一种多么热烈而又欢乐着的情景!
麦子离田了,接着就打水、施肥、耕田、盘田……
田盘好了,一队队女人也就依次地下田,一趟趟地插起了秧……
那一声声清脆甜美的秧号子,便在热风下的水田上婉婉转转地飘散……
插秧,讲究的是一个“快”字。“早上一片黄(麦子),晚上一片绿(秧苗)”,常常是一望无际的夏野上,变幻的也是真实的景观……
——这是专指插秧的“夏种”了。
而夏种,也还有其他,诸如旱田里垛子上的一些芝麻绿豆儿的活儿……
至于“夏管”,夏季的田间管理,主要是对于秧苗的管理了。
有一种活儿,叫做打肉耙;也有一种活儿,叫做打绿耙。
打肉耙,多是在秧苗儿刚栽下,还没有真正生根和生长的时候,用双手上那一根根的肉指头,在秧行里、秧根旁扒拉着烂乎乎的泥土,好让这一棵棵秧苗实实在在地生根、快快乐乐地生长。
打绿耙,就是上工的时候,每人扛一把带齿的木耙,在已经渐渐长粗了的秧禾的行间来回地划拉着,划掉三菱、鸭舌等各式各样的水草。
打绿耙,其实,是不可能从根本上除去那些水草的,尤其是稗子、三菱这些水草中的顽劣。
于是,就有了“薅水草”,这一种既轻松又快乐的活儿。
时而弯下腰身,在已然是茁壮的稻禾间,拔那一根根有模有样的水草;时而抬起头,看飘飞着白云的天空,布谷那一声声时高时低的鸣叫……
正如夏种,还有其他的一些芝麻绿豆儿的农事;这夏管,也就有一些旱田里垛子上的活儿。
诸如锄禾。在棉花地玉米地黄豆地里除去各式各样杂七杂八的野草。
其中的辛苦和快乐,大概在七八年前,我是自鸣得意地写下叫做“锄禾”的这样一篇小文,在报纸的副刊上发表的。
至于“夏分”,才是我在这篇散文中所要描述的重点。
因为,那是现在的朋友们很少知道的,关于半个多世纪前,那一幕幕欢悦与快乐着的故事。
那是一个日头西下的向晚,也是一亩亩颗大粒饱的小麦收获完,作为公粮卖给了12里外的粮站,换回了一张张块票毛票或是一枚枚硬币的时候;一片片该栽种的庄稼早就栽种完毕,在绿油油青郁郁的田野上一个劲地往上长的时候。
一个个正在泥里水里劳作着头戴斗笠赤裸双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社员,给召唤到了已然是光溜溜只留下几座麦草垛的打谷场;跑来看热闹的,还有那些刚刚放学的各家各户的孩子。
“分红了——?”“不晓得——!”
早就听说了,却又不敢相信,就这么叽叽喳喳地嘀咕着,直到老队长、老会计从场头迎来刚从公社赶过来专门负责农村经费结算的经营科的杨科长。
顿时,打谷场上,一片寂静。
只见杨科长从随身携带的一只档案袋里取出一张表,朝眼前这些戴着斗笠赤裸着双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社员们扬了扬,“你们队的夏季分配方案,公社已经批下来了,现在就开始分配兑现……”
在一片欢声笑语一阵稀里哗啦的掌声中,老队长从杨科长的手中接过了那张表。
老会计呢!先慢条斯理地讲起了这次“夏季分红”的原则——或许,这“分红”比起那“分配”来,更具红红火火的喜庆色彩吧——半个多世纪前,我作为小学三年级的少年;半个多世纪后,我在键盘上敲打着这篇小文的时候,都是这样想着。
记得,老会计说的“原则”,不外乎“人口”“劳力”“工分”这三个方面;工分越多,所得的分红,自然也会越多。
说完原则,分红开始。
老队长报着一户户的名字,和分红所得的金额;老会计,则根据这金额,从随身的一只黑包里,取出现金,给各家各户发放。
因为是夏季分配,又叫预分,讲究“皆大欢喜”;所以一户户人家,只进不出,哪怕是极少的几毛或是几分钱。
从老会计手里接过几块或是几毛哪怕是几分的纸币或是硬币,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脸上,洋溢着的是一抹喜庆与欢乐。
最快乐的还是那些孩子,从父母手中拿来一张张或是一枚枚纸币或是硬币,总是忘情地在打谷场上欢呼着、跳跃着……
印象中,像这样的“分红”,以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可半个多世纪了,在我故乡的打谷场上,才几块几毛或是几分的这次夏分,还是那样欢悦那样清晰地存留于我的记忆中……
是的,那年“分红”,乡亲们眼里的几块几毛或是几分钱,定然的,远胜于今天类似于这样的场合成百上千甚至于上万的价值。